第687章 何時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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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行為,被謝淩解讀成了她又是新鮮感一過便要離開。
    謝淩待她愛恨交織,信任感卻是一星半點都沒有的。
    他多日壓抑著的情緒,在這一時刻爆發出來,那雙眼冷冽如潭。
    阮凝玉差點掐斷指甲。
    這個時候的謝淩是極駭人的,見到他陰雲密布的臉色,阮凝玉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似乎每當提到她要離開的事,謝淩都會情不自禁地應激,對她冷嘲熱諷。
    原來即便修複過感情,她和他的感情依然是有隔閡的。
    阮凝玉半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接下來,他都是沉默以對,阮凝玉隻好陪著他,在書房侍候他的筆墨,好令他寬心。
    這個過程裏,她嚐試過小心翼翼去牽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掌心卻是失溫,早已冰涼。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的睫毛處落下細碎的陰影。
    她抿緊了唇。
    往後,她需更加在意著他的情緒才是。
    謝淩坐了一會,便又被慕容晟叫去了宮廷。
    待夜晚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歸來,便見她已經換了一身舒服的裏衣,是溫柔的杏色,而她坐在榻邊。
    見她沒有離開,謝淩抿緊了唇。
    “不是說你搬出去?”
    阮凝玉眨了下眼,這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白天的話,你便當我沒有說過吧,你隻是擔心你被老太太說,既然已沒有事,我便不會搬出去了,往後你去哪,我都陪著你,可好?”
    謝淩卻是微微低下頭,看了她許久。
    似乎是在辯證她這句話的真假。
    就在看得她都有些頭皮發麻的時候。
    許久之後,謝淩這才終於有了反應。
    男人臉上沒有表情,“凝凝,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謝淩想借以冷酷的臉色,來試試看能不能逼退她,這樣的話,他便能試探出她對他是否真心了。
    “好。”
    可沒想到,阮凝玉卻一點都不怕,還過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指,像隻小動物。
    謝淩僵硬住了身體。
    阮凝玉一眼就看出了謝淩是在故作堅強,他怎麽舍得推開她,怎麽舍得對她冷臉說著無情的話。
    但她絲毫不生氣,她能理解謝淩的敏感,理解他之所以推開她,不過是想要試探她的感情罷了,她都知道。
    再者,她看得出來他此刻很難過。
    她能感覺到謝淩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僵硬。
    卻沒有推開她。
    她知道,給謝淩的療傷並沒有這麽快就能見效果,痊愈更是何其漫長。
    兩人貼在一起,她抱住了謝淩,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外麵在刮著風,鳥兒被迫停歇在樹枝上,夜裏安靜得他們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最後謝淩將頭埋在了她的肩側。
    ——她真的沒離開,還在這裏。
    他很累,這些日子。
    此刻的阮凝玉於他而言,就像是心靈的寄托。
    若是她不在的話……
    謝淩環抱住她,感受著她的溫度,他鼻梁輕輕移動,呼吸著從她衣裳上傳來的香氣,用這樣的方式感受著她的存在。
    深不見底的眼眸卻出現了冷光。
    若是她不在的話,他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可能黑夜會更加黑暗,這個秋冬,他怕是很難度過去吧。
    如果她當真絕情地拋棄了他,他倒也不見得會去尋死,隻是生活更苦、更無趣一點,而他也會更加恨她。
    或許,對她的怨恨、恨她的執念,也會支撐著他活下去。
    所以無論有沒有她在他的身邊,他都會因為她這個人而活下去,無論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她不在這裏,也不過是恨她,罷了……
    他總得逼著自己活下去,才能再跟她見麵,讓她後悔莫及不是?
    阮凝玉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隻知道,原本謝淩粗重急促的呼吸聲在他抱住她之後,便漸漸平複了,周身那森寒的戾氣登時也收了回去。
    她仿佛是他唯一觸摸得到的溫暖。
    戾氣退去之後,謝淩仿佛變成了一個被雨淋濕的濕漉漉的小狗,靠在了她的肩頭上。
    想到這個念頭,阮凝玉便不得不心軟。
    她想,她該清洗自己的罪孽。
    他的呼吸滾燙,貼在她的後脖頸上,讓她不由縮了縮。
    “沐浴了嗎?”
    他聞到了她飄過來的發香。
    阮凝玉僵了一下,“洗了。”
    謝淩嗯了一聲。
    “我今晨喝過藥了。”
    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事,阮凝玉心跳加速。
    明明謝淩的語氣仿佛在說剛吃飯喝水過了,可還是激起她一陣的酥麻。
    謝淩將她抱在了床榻上,官袍未脫,帶著淡淡的檀香,他身上向來是幹淨的味道。謝淩撥開了她的頭發,便在她纖細的脖頸上落下一吻。
    眼見她逐漸動情,謝淩的目光柔和了下去,他的手指籠上月光,剔透晶瑩。
    雖然對她含怨,他的動作還是溫柔了幾分。
    隻有看著她眼中全是他的樣子,他才能覺得,她是真心喜歡他的。
    阮凝玉欲哭無淚,她覺得自己此時羞愧的神態,再對比謝淩那一身的清冷,令她很是難以為情,可偏偏謝淩就這麽高高在上地審視著她,不容她遮擋,不容她逃脫。
    不知什麽時候,過去她的主導,變成了謝淩的主導。
    隻要他想的話,他隨時便可以調動著她的情緒,他清楚地知道她的愉悅點,讓她一下子天堂一下子地獄。
    他今夜,便沒有讓她的快樂消失過。
    情到濃時,謝淩清冷的聲音卻一遍遍地質問著她。
    “你會離開我嗎?”
    阮凝玉顫抖著身體,咬緊了牙,“……我不會。”
    燭光昏暗,阮凝玉看不清他的神色,更是加重了她的不安感。
    他讓她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不要再逃避。
    謝淩明明什麽都沒做,氣質文雅,可她還是倍感羞愧,這樣的感覺浸透了她的衣裳,令她感覺像被扒光了一樣。
    “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離開我,你做得到嗎?”
    謝淩平靜地訴說著。
    “好,我不離開你。”
    這次,是她的真心話。
    而她也已經沒有再能離開他的機會,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
    謝淩沉默。他已經沒力氣再失去什麽。
    “你發誓。”
    阮凝玉緩過勁來,她伸出手,指尖拂過他的眉前,露出他完整的眉眼。
    “我發誓。”
    謝淩:“若我去江南,你可願相伴?”
    他的眼眸像一汪不會有波瀾的湖水。
    繞了這般遠,他原隻為道出這般懇求。
    “好。”
    阮凝玉答應得很輕快,出乎他的意料。
    謝淩深深望她,“你不怕麽?如今江南烽火連天……”
    “若我護不住你,又當如何?”
    阮凝玉打斷他。
    “怕啊。”
    她眼底盛著笑,紅唇輕彎,尾音勾挑,“若是你當真敗了,那我便去投靠別的男人,我就這樣現實,所以,你可千萬不能輸。”
    謝淩的眉又下意識蹙起,他指骨收緊,心中的怒火隱隱又要發作。
    可這時,他看見了她眼中的挑釁和戲謔。
    他才知道,如果他真的動怒了,那便真的是中了她的圈套了。
    而她最後一句話,又隱隱透露著認真。
    謝淩鬆開了手指,喉間溢出一聲冷笑。
    眼見謝淩非但沒發作,還坐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瞳仁漆黑,不慍也不怒。
    阮凝玉被他這個眼神看得心裏發慌。
    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袖子,晃了晃,對他示弱,“不過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有機會去找別人的。”
    “再者說了,你若是死了,我便去殉情。”
    謝淩見她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頓時皺緊眉心,按住她那隻在他身上作亂的手,“別說這種話!”
    他希望她好好的,活很多歲,哪怕是拿他的壽命去換,也好。
    溫存過後,最後謝淩五指插入了她的發間,擁住了她。
    仿佛隻有這樣寧靜的時刻,他才會覺得她的身心都屬於他一人。
    待把懷中的女人折騰累了,他才漸漸鬆開了她。
    又是一個明朗的月夜,待清洗完後,謝淩坐在榻邊,身影被月光拉得修長。
    他靜靜看著榻上熟睡的人兒,他伸出手,指腹先輕輕碰了碰她垂在頰邊的發絲,而後緩緩移動,指尖貼著她的眉撫摸。
    “阮凝玉,你嘴中到底有哪一句是真話?”
    回應他的,唯有身邊淺淺的呼吸聲。
    ……
    時間在流逝,慢慢倒計時著他們前往江南的日子。
    為了讓謝淩能安心,她幾乎日日陪伴在他的身側,呆在他能看得見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但她最後漸漸看見謝淩的眉鬆開了。
    不久傳來消息,謝易墨因厭棄謝氏門中的醃臢事,更不願屈從婚嫁,而是前往洛陽一道觀出家。
    謝易墨是悄悄地走的。
    待族中人察覺時,她早已受戒得道號,在清虛觀中靜修。平素以作詩換些銀錢,或是用這些詩稿換些米糧和宣紙,然因容貌出眾,縱是方外之人,仍引得不少富家公子追捧,奉為紅顏知己。她這般詩酒風流的做派,倒也漸漸傳開。
    謝誠寧早已不認這個女兒,斷絕了父女關係,將謝易墨從族譜除名。
    何洛梅雖傷心欲絕,仍時常遣人悄悄給女兒送去衣裳與用度。
    謝易墨出家之事令謝誠寧對何洛梅愈發厭棄,而芸娘所生的蘭兒日漸長大,那眉眼與謝誠寧越發相似,徹底打消了他心中殘存的疑慮。
    自此他專寵姨娘,對發何洛梅日漸冷落。
    這日阮凝玉照常和謝淩用膳,茯苓粥熬得香甜。
    謝淩這一年過得太苦太苦,身子又消瘦了許多,阮凝玉看著心疼,於是這些日子她都讓春綠書瑤她們教她做飯,她學了幾道,做給謝淩,想討他的歡心。
    阮凝玉盡自己最大能力範圍內,來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
    然不管她做飯做成什麽樣,或鹹或淡,謝淩都會吃下去。
    阮凝玉到現在都不知道他覺得味道如何。
    而她也不敢問……
    吃到一半的時候,謝淩忽然擱下了玉勺。他今日似乎沒什麽胃口。
    謝淩取出帕子輕拭唇角。
    阮凝玉低頭,繼續吃著。
    “我們何時成親。”
    這一句話,把喝粥的阮凝玉嗆得直咳嗽。
    謝淩將帕子遞給了她。
    她忙擦拭唇角水漬。
    然抬頭,便見他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謝淩看在眼底。
    “既然不願,我亦不會強求。”
    說完,謝淩垂在身側的指尖幾不可察地蜷了蜷,收起那枚母親留給他的遺物玉佩,麵上卻不顯。
    阮凝玉喉間微微發澀。想到自己過去曾那般待他,曆經這許多波折,謝淩仍願說出這句話已屬不易。他既還對往後日子存著期盼,可見心底尚未全然冷透。
    謝淩眸中的光漸漸黯了下去。
    身處困境之人,難免心生卑微,連他也不例外。
    如今他失了往日榮光,不再是謝氏宗子,從前阮凝玉貪圖的是他的身份與富貴,想到要她跟著自己奔赴戰場,受苦涉險,她不願嫁也是情理之中。
    他聲名狼藉,再難許她安穩富貴。若他戰死沙場,留她年紀輕輕守寡……這般想來,若換作是他,怕也不會選擇如今的自己。
    謝淩:“如今論謝氏地位,我不如謝易書。江南總兵的位置,也說不定哪天就伴著屍骨埋在沙場。我確實給不了你什麽,成親一事,就當我沒說過吧。”
    他垂下了眼簾,側影在牆上拉出孤寂的輪廓,卻有種打破一切後釋懷的平靜感。
    謝淩淡然下去。
    畢竟他今日開口之前,早已做了準備,他已經設想過最壞的境地和結果,在心裏演習了千百遍。
    “我不是那個意思。”
    阮凝玉又再度從謝淩的身上,看到了前陣子那些自傷、自輕、自憐,這些都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很刺她的眼。
    謝淩以為會聽見阮凝玉如釋重負的呼吸,他的話應是最體麵的收場,於她、於他皆是。
    可等了半晌,隻覺一片溫熱覆上了他攥著玉佩的手。
    “謝玄機,不要替我做決定。”
    阮凝玉握緊他的手,不肯鬆開,而是神色認真地看他,“若你問我,我自然是願意的。我沒有不願,更非不愛你,隻是我還不習慣……”
    她知道,謝淩這些日子雖然從沒有問過她,但他其實很想聽她親口說愛他的這幾個字。隻是他太害怕聽到他所厭惡的答案了,便一直這麽趨避著。
    阮凝玉看著他,聲音漸漸低柔,“成親之事,前世留給我的傷痕太深……求你再多給我些時日,可好?”
    她聲音忽然哽塞下去。
    “況且……我此生已決意不要子嗣。這樣的我,你還願意要麽?”
    她一直都知道謝淩很期待孩子,他深受世家文化熏陶,是最傳統的男性,他最期待的便是與心愛之人締結連理,共同撫育屬於他們的孩子。
    這是他數月前在睡意朦朧間,於她耳畔呢喃過的話。
    他最愛她時流露出的肺腑之言,絕不會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