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一邊飛快地比畫著手語，一邊飛速點頭，眼中閃過興奮的光。
    像她這樣年紀大，又不會說話的啞子，想要尋一份好工十分不易。如今有這般好的機會從天上掉下來，那老婦豈有不肯的？
    她抖著手，連聲說：
    “多謝多謝……可是救了命了……”
    采買下人把老婦帶到一邊細細詢問，得知她不是本地人士，原本是跟著兒子媳婦進盛京討生活的。兒子兒媳能耐也不大，在盛京活得艱難，多養不起她那一張嘴。兒媳便慫恿著她回鄉。
    老婦抹著眼淚，比畫著：
    “多虧大姐你……不然，回鄉山高路遠，老太婆一個人，怕不是要死在路上……那狠心的兒媳！兒子也不是個好的……”
    比畫完了，便抹淚。
    采買下人一開始聽說這老婦有兒子兒媳，猶豫了片刻。
    畢竟，進這府裏做事，第一等的，就是要守密。
    她試探著比畫：“府中貴人圖清淨，不喜下人與外人接觸。你可做得到？”
    “做的到！”
    老婦迫不及待答應，“我那兒子連一口飯都不給我吃，我也沒旁的親眷。我、我……我隻要自己過好日子。”
    “你有這樣的心氣兒就好。”采買下人終於不再猶豫，“那……跟我來吧。工錢一定讓你滿意。”
    “好，好！多謝大姐！”
    那下人不曾看到，老婦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她沒騙人。
    阿玉死了，她在這世間確實再沒有親人。
    可千不該萬不該，她經不住誘惑，吃了身上藏的最後的那點子福壽膏。
    太子妃說過，那解毒藥，隻能奏效一次。
    如今，就算她身上尚留有能解毒的方劑，也沒用了……
    阿香隻是苦笑。又一次見識到這福壽膏的厲害。原來，這東西毒的不僅是身，更是毒心……
    家鄉路遠，她再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
    再一次走進寧氏那隱秘的小院，阿香垂目微笑。這福壽膏是從哪兒流出去的，便在哪裏終結。
    隻是，阿香不曾想到。
    竟在寧府裏，看到了本該死了的，李懷肅。
    太子……竟還活著？
    可阿香遠遠地看了一眼，便知道太子定是短時間內，被人大量地喂下了福壽膏，弄得神誌不清，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幻夢。
    因為她居然瞧見……
    堂堂大盛儲君，管寧氏叫“母後”！太子的母後，不應該是先頭裏去了的蕭氏皇後嗎？
    寧氏這般欺騙太子，簡直就是把人給耍著玩兒。
    阿香低下頭去，攥了攥手指。
    她對太子沒什麽感覺，可太子妃……畢竟給過她希望。
    阿香花了幾日，方才找機會送膳食進太子房中。
    太子現在住的，是曾經木子恩住過的臥房，極盡奢華。
    阿香進來後，飛快放下餐盤，“太子……太子殿下？”
    她恢複了自己的原聲。
    不與寧氏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給李懷肅服藥，讓他昏睡著。此刻，縱是阿香開口叫他，他也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不曾醒來。
    或者說，不願醒來……
    夢裏，有母後，有大哥，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那是他最好的日子。
    可還是……好似，缺了什麽。是……缺了什麽呢？
    “太子……太子殿下？”
    不，不對……
    小時候，他還不是太子。父皇母後私下裏不止一次說過，若立太子，也該是他的大哥。
    他是幺兒，隻要一輩子被母後、大哥護在身後，一世平安逍遙即可。
    他才不是太子……也從不想做什麽太子……
    阿香隻見李懷肅眉心皺緊，額上也顯出冷汗，不願醒來。
    阿香自己服食過福壽膏，自然知道現在的太子是在做美夢。可什麽樣的美夢，能讓他認賊作母，什麽都不顧了……
    阿香攥緊了手指，“太子殿下，你再不醒，太子妃就要被人給欺負死了。你可知道她……”
    她一句話未說完，隻聽得外麵傳來一串腳步聲，夾雜著低聲的議論。
    阿香大驚，頓住口，縮在一旁。
    腳步聲在門外止住。
    一道刻意壓低的嗓音傳來：“嬤嬤你瘋了？裏麵那位，夫人雖當個玩物兒，最近也看重得不行！你怎麽敢對他……動刀？”
    阿香猛地瞪大眼睛。
    她知道，在寧氏身邊伺候，還能說話的……
    都是最得她信任的老人。
    現在，有人要殺李懷肅？
    “唉……”隻聽那老嬤嬤長歎一聲，“雖是個玩物，可到底……有他活著一天，老奴總覺得會礙到少主的大業。不如，就此除了，大家安心……”
    “那也不能背著夫人，這是僭越……”
    阿香聽明白了。
    現在，要殺李懷肅的，是木子恩的奶娘。那寧氏倒還想再留他些時候……
    “太子、太子殿下……快醒醒啊……”
    見李懷肅全無防備的模樣，阿香什麽都顧不上了，揪著李懷肅衣角拚命地搖著，“求你，快醒來……”
    李懷肅依舊昏迷不醒。
    知道他是扛不住藥力，阿香心中著實急得不行。
    卻猛然聽見外麵又傳來一道柔柔的聲響：“你們在此處，偷偷說些什麽？”
    阿香身子猛地一抖。
    是寧氏！
    寧氏慣會走鬼步，行動間無一絲聲息，也不知來了多久，聽去了多少。
    門外兩人和阿香一起，聽到寧氏冷不丁響起的聲音，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奶嬤嬤賠笑：“夫、夫人……”
    “你拿著刀，是要做什麽？”寧氏聲音柔柔的。可越是這樣，阿香越是驚怕。
    門外兩人也是一樣。
    尤其是那奶嬤嬤。
    她撲通一聲跪下，“夫人，老奴……老奴都是為了少主！他活著一日，少主就……”恐怕得位不正！
    奶嬤嬤：“夫人，千萬留他不得啊！老奴就算活出一條命去，也要、也要……”
    阿香背脊繃緊。
    隻聽得寧氏溫柔的聲音：“罷了，懷恩是你自小奶到大的，你一心都是為他，我豈有不知道的？把刀給我。”
    “夫人……”
    “給我。”
    下一刻。
    “咣”的一聲輕響。
    李懷肅的房門被推開。
    阿香藏身在床榻後麵，屏住呼吸。
    透過床幃，她能看見，寧氏手中短刀閃爍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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