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自然會聯想到她自己。
    她微微顫抖手指，一時慌亂，筷子從指尖掉落下來，叮一聲，嚇得她一哆嗦。
    低頭一看，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隻是外界輿論而已，冷處理就好了。
    喬茉蹲下，撿起筷子：“簡總……”
    明慧擺了擺手：“沒事，跟我們無關。”吞了口唾沫，“周家會處理幹淨。”
    隻是，周家老宅這會兒已經吵得掀翻屋子了吧？
    周顯崇一門心思在那個未出生的兒子身上，周夫人整天都在謀權，卻捅出來這麽大的事，那對夫妻肯定是互相指責，能不能壓得下輿論，怎麽公關，都是個大問題。
    不出意外的，周氏股價早上一開盤就跌停。
    周家老宅，周顯崇怒氣衝衝，青筋暴跳：“你去過警局？你給周冉做的保釋？”
    周夫人的臉色難看至極：“你的侄子被人指控謀殺，我不去保釋他，這事在一個月前就爆了！你隻盯著那個女人的肚子，周家的事，你什麽時候管過？周冉因為什麽離婚，你做家主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對這個家管過什麽，你還有臉來反問我！”
    周夫人厲聲反駁，周顯崇的青筋爆跳著，大吼道：“我管公司的事，周家內務，不都是你管著的嗎？我把管家的責任交給你，你做好什麽了？”
    夫妻倆吵得麵紅耳赤，周氏的公關人員和法律顧問都來了，夫妻倆還沒吵完，一群人看著那對夫妻對罵。
    這會兒，哪有什麽頂層人物的體麵，全是臉紅脖子粗的對罵。
    直到有人聽不下去，才出聲調解。
    兩夫妻繃著鐵青的臉，各自占據沙發一頭，聽取智囊團的解決方案。
    公關部門全網刪除討論貼，屏蔽關鍵詞，先控製輿論不再發酵，另外律師團隊調查爆料源頭，即使一時間找不到源頭，也要找幾個大博主發律師函提出控告，以儆效尤。
    這一操作是對外運行，可以控製股價，以及穩定上下遊合作商，維護品牌名譽。
    第二步，就是讓暫停周夫人在周氏的一切職務，對董事會交代。
    周夫人一聽這提議，當即拍桌子不同意：“為什麽要停止我的職務，憑什麽？”
    周顯崇冷哼一聲：“搞出這麽大動靜，你沒有責任的嗎？”
    “扶不起的阿鬥，你硬要扶，你就要付出代價。我還覺得被你連累了呢！”
    周夫人臉色鐵青：“那是你的侄子，你們周家自己人，到現在你怪我？”
    “難道不是你想出來，讓周冉跟那簡明慧……”周顯崇又嫌棄又憤怒，律師提醒，“周老先生，現在翻舊賬於事無補。您應該說服周夫人同意停職。”
    周顯崇冷冷說道：“她不同意也隻能同意。我會在董事會上做出同意停她職務的決定。”
    周夫人牙齒幾乎咬碎：“嗬，既然你們都已經商量好要怎麽做，還來找我幹什麽？”
    “我看，這周家老宅，我也不用住著了。你是這個意思吧？”周夫人站起來，冰冷的，傷心又絕望的看著男人。
    周顯崇繃著臉沒說話。
    夫妻倆畢竟一起過了半輩子，太絕情的話他開不了口，而且已經停了她的職務，是很嚴厲的處罰了。
    周夫人哂笑一聲：“周顯崇，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讓我給她騰位置，讓她進來，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隻要我不同意離婚，她就永遠隻能帶著她的兒子，站在這門檻外頭，進不了一步！”
    周夫人憤然離開。
    卻是紅著眼進入周曄的靈堂，一個人在那裏坐了一天。
    傍晚時，她把簡明慧叫了過來。
    明慧一臉淡漠，靜靜看著周曄的牌位。
    香爐插著蠟燭，點著香，落了一層灰，不知道已經燒了幾根了。
    明慧不主動開口，周夫人就著燈光，一筆一劃抄經書。
    靈堂詭異的安靜，在這六月天裏，讓人生出涼意。
    嗬，以周家這個情況，她抄幾本經書，也求不來保佑。
    周夫人放下抄經筆，捏著手指放鬆，嗓音低啞沉緩：“到現在，你應該聽說了，我被他們停下一切職務。”
    明慧的嗓子比她更沙啞，幾乎出不了聲音，她勉強用氣音說道：“不知道。我發燒，正休息著。醫生讓我關閉手機，也不讓我上網。”
    周夫人看她一眼，見她臉色慘白，簡直跟鬼沒什麽兩樣。
    但她這麽一開口，周夫人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
    她重又拿起筆，沙沙抄寫經書。
    筆尖畫出金色字體，她認真又虔誠，一字不錯。
    明慧喝了口茶水。
    周夫人寫了兩頁字，放下筆，把經文晾幹，然後走到炭盆那兒，懸在蠟燭上方點燃經文，看著經文被火苗吞噬幹淨。
    火光將她沉肅的臉，照得一片火紅。
    “簡明慧，我要是從這個家離開，你也不會好過。沒有人支持你，你從周氏得到的東西，也會被收回來。”
    明慧怪異的扯了扯唇角：“你是在跟我道歉嗎？”
    連道歉，都這麽高高在上。
    可是，要不要原諒，是她說了算。
    周夫人抬頭看著她：“你接受嗎？”
    這是她最卑微最難堪的時候，比上一次當著眾多人的麵跟她道歉，多了無力感。
    上一次，她的地位身份沒有動搖危機，是簡明慧要求她道歉；而這一次，簡明慧什麽都沒做，她被一群人脅迫著下了台。
    她深感不安，不知道明天，別人叫的周夫人，還是不是她。
    她被人叫了一輩子周夫人，到老了，她沒了兒子，連個家都沒有了嗎？
    周夫人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看著明慧的眼神，再也沒有了淩厲，卻有一絲絲的希冀。
    希望在這時候，簡明慧站在她這一邊，理解她，讚同她，支持她。
    她既然對一個她從來都看不起，被她視為垃圾的女人，發出了這樣祈求的眼神。
    明慧望著她，以前或許會同情，可是此刻，隻剩下平靜。
    同情什麽呢？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在三房提出那惡心人的計劃後，周夫人明明知道，卻還鼓勵周冉那麽做，把她看作拉攏人心的資源。
    而那個時候，她們明明已經達成婆媳聯盟。
    是她自己太偏執，太自信，自以為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掌心裏，她自己翻了車。
    明慧搖頭：“不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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