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身體微微繃緊，沒回頭，低聲回應：“知道還問。”
    她很快下了車，連車門都懶得關，兀自朝前走去。
    簡行章吐了口氣，瞥一眼肖神：“這狗脾氣，是你慣出來的。”
    肖神沒說話，隻是透過車門，看著那道身影。
    沒瘦，腰杆挺得也直，沒有病歪歪的。
    挺好。
    簡行章看他那望眼欲穿的樣子，伸手把車門關了。
    回頭迎上肖神怨念的眼，他無語：“要不你下車追她去？”
    肖神淡淡掃他一眼，吩咐開車。
    簡行章的司機認識肖神，但還是看了眼簡行章，見他點頭才發動車子。
    肖神靠著椅背，默默地看著那小跑步的女人。
    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她每次受到刺激就跑步，而他坐在車裏，看她能堅持多久。
    司機放緩了車速，幾乎跟明慧的跑速持平。
    肖神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這樣隱忍的深情，簡行章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如此，他也知道男女之愛有多痛苦，都不忍心說什麽了。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所在。
    “盯著她有什麽用，簡明慧這個人，就沒把自己陷入情情愛愛裏。情愛隻是她的武器。你對她沒有了價值，她不會看你一眼。”
    “我知道……”肖神的聲線很淡，似乎不想回應，隻想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可又不得不回應。
    他比簡行章更清楚簡明慧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是簡行章其實沒有資格說她。
    簡家任何一個人都沒這個資格，包括周家，包括他自己。
    他們都是趴在簡明慧身上吸血的人。
    明曉菁生她出來，她的價值被索取完了，就被送到安市寄養。
    簡家需要她的時候，不顧她的意願，又把她嫁到周家。
    她沒有得到過什麽，卻被一次次榨取價值，又不是木偶，當然會反抗。
    而肖神他自己呢？
    他被肖家收養，就自願為肖家賣命了，根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人生。
    他無欲無求，活得像個機器，少有的閑暇時的思考，他會覺得這人生索然無味。
    好像他的一生，就是回報肖家。
    遇到她之後，他的想法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
    她點綴了他的生命，讓他波瀾不驚的生命裏有了意外，有了欲望，有了想要爭一把的念頭，有了想要離開肖家的轉變。
    也難怪肖立宇不喜歡她。
    可是肖立宇，一向是個強悍，唯我獨尊的那類人，居然也會拿簡明慧沒辦法。
    肖神苦澀地微微翹起唇角，枯瘦的臉有了一絲喜色。
    簡行章覺得他大概是病入膏肓了，都這個時候，他還笑得起來。
    正要說什麽，肖神淡淡的眸子掃過來，那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眼裏竟然有一抹厲色：“你跟陸鏞談了，你要把簡明慧賣到陸家？”
    他也是商人，看得出簡家在做的打算。
    “賣？”簡行章當然是否認，他微微一笑，道，“陸禦臣自己在訂婚宴上說的，他跟簡明慧有個流產的孩子。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那麽簡、陸兩家結親就是水到渠成。連周家都怕被人罵為難苦命鴛鴦，不得不放人，不要跟小情侶對著幹。”
    “隻是這樁新的聯姻，剛好對簡家和陸家都有利罷了。”
    這笑意，是對別人命運，對利益控製的高高在上的自信，好像他嘴裏說的那個女人，隻是個手心裏操控的傀儡，而不是跟他有血緣親情的妹妹。
    肖神跟簡行章是年少時期就認識的朋友，可此刻，隻覺得簡行章比他更冷漠。
    “你，沒把簡明慧當妹妹。”
    簡行章沒有否認：“我跟她既不是從小一起長大，更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在簡家不是必需品。”
    他淡淡睨著肖神，目光意味深長：“你跟肖灼也不是一起長大的。他把你當弟弟了嗎？”
    訂婚宴的鬧劇，別人看熱鬧，簡行章卻是冷眼旁觀。
    肖灼策劃出來的鬧劇，看起來是為了肖神好，讓他跟簡明慧一刀兩斷，回歸肖家。但其實，如果是感情很好的兄弟，肖灼如果想要拆散他們，有其他更好，更平穩的方式。
    那麽肖灼的目的隻有一個，跟他爭。
    用汙點打壓他，排擠他。
    簡行章頓了頓，想起了什麽，緩緩道：“孟副市長跟我的母親是堂姐妹。我母親很早就隨家人去港城，後來嫁給我父親，做了他第二任妻子。”
    “孟副市長跟我母親有聯係，我記得她去安市上任後，我母親有一天突然說起……說孟副市長養了個兒子。”
    “我們都以為她又生了個兒子，還給她送了好些道賀禮。”
    肖神收回了看著明慧的目光，他垂著眸子，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緩緩撚著手指。
    簡行章將他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裏，一絲一毫都不想錯漏。
    “……後來母親再跟她說起那個兒子，副市長卻不喜歡說跟他相關話題，後來她工作太忙，聯係也少了。後來她生病，卻不願意回到蘇城治病，她不要肖立宇去陪他，也不允許她的兩個兒子去陪她。”
    “母親以為，副市長對安市有感情，所以不想回蘇城。她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家人也要求嚴格，不肯讓自己拖累肖立宇的工作，不肯拖累兒子的學業……”
    肖神的眼睛微動，他深吸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簡明慧還在保持節奏地跑著，滿頭滿身的汗。
    汗珠將她的頭發打濕，黏在皮膚上，她隨手一擦，張開嘴唇保持呼吸節奏。
    此刻，她跟車輛是保持著平行的。
    肖神拿了一瓶水，擰開瓶蓋，將瓶身遞出去：“喝點水。”
    簡明慧看都沒看他一眼，提速往前跑。
    肖神沒說什麽，默默收回手。
    一邊說著話的簡行章眉心跳了跳。
    不是，他說著這麽重要的話，他竟然一點都不在意？
    裝出來的不在意？
    還是他的眼裏隻有簡明慧？
    簡行章輕吸一口氣，肖神側頭，輕淡的目光看著他：“你想表達什麽意思？”
    簡行章道：“肖灼從小在肖立宇的身邊長大，他或許對副市長的感情不深，以學業為重。可你是在副市長身邊長大的，她病重，就不想在臨終前看看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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