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李天佑就看見馬德華挺著肚子，笑容滿麵地走來。
    李天佑微微點頭：“馬同誌，又碰麵了，冰城的事兒都辦妥了吧？”
    “那必須的。”
    馬德華自信一笑，搭上李天佑的肩膀：“上次分別就約著請你，這不飯口兒撞上，說啥也得一塊兒吃！”
    “今兒不行，我們...”
    李天佑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馬德華壓低了聲音：“這兒說話不方便。”
    哪有什麽偶然遇見，這次碰麵全都是馬德華耐心等待的結果。
    李天佑他們前腳剛進人事科，後腳其他科室就收到了消息。
    再過一會，甚至連李天佑的身份都給人扒了出來，廠裏一車間六級鉗工李誠的兒子。
    馬德華聲音雖小，但鄰近的李天佑和肖興國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兩人對視了一眼，李天佑隨即改口道：“成嘞，就等你這話呢。”
    離開軋鋼廠，三人就近找了家飯店，簡單點了幾道炒素菜和主食後，便縮到了角落裏。
    剛一坐下，李天佑便朝馬德華問道：“馬叔，你剛那話是啥意思？”
    為了獲取線索，馬德華既然想要跟他套近乎，那配合一番也無妨。
    這聲“馬叔”一喊出口，馬德華臉上的笑容果真又熱切了幾分：
    “天佑，馬叔跟你交底，我確實知道些門道，可這事兒一旦抖摟出來，指定得把人事科那幫人給得罪嘍！”
    他這次去冰城出差，稍稍比李天佑晚回來了幾天。
    也幸好有這幾天多待在冰城的時間，他才能打聽到了一些關於李天佑的消息。
    冰城公安局的張局長，給四九城公安局發的協助函裏，特意點名要李天佑。
    哪個采購員不是人精，馬德華立即看出了李天佑的潛力，下定決心交好李天佑。
    不過這事終究是個長期投資，未來發展如何誰都不敢確定，所以馬德華還想再要個承諾。
    肖興國沉吟片刻，還是給出了馬德華要的承諾：“馬同誌，你放心，我們這次隻負責查案，以前的事兒我們不會去追究。”
    “肖大哥是我們的副隊長。”李天佑順勢點出了肖興國的身份：“他說的話就是我們隊裏的意思。”
    “好好好。”
    馬德華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笑容一收，往左右張望了下，見沒人靠近後，再次壓低了聲音：“把頭這詞，你們應該聽說過吧？”
    “把頭？”肖興國眉頭緊皺，臉色難看。
    他至少得有十年沒聽過把頭這個詞了。
    1950年，經過一係列的鬥爭，舊社會萬惡的把頭製度也基本宣告廢除。
    相較之下，或許是後世黑心包工頭的事聽得多，李天佑倒是顯得十分鎮定。
    卻沒想到他這份鎮定，落到馬德華眼裏就變成了不懂。
    馬德華解釋道：“把頭，其實就是手底下有幹活兒的、負責調度的管事兒。”
    “我知道，馬叔你接著說。”
    接收到馬德華詢問的眼神，李天佑連連點頭。
    “這日子一難，動歪心眼兒的人也就多。”
    馬德華不屑地撇嘴：“自從鐵路局開始在車站廣場招臨時工，就被那些混混兒給盯上了。”
    據馬德華的說法，新晉的“把頭”能在雜亂的車站廣場中，一眼看出有招工意圖的工廠人事。
    攀談過後，把頭會將人事帶至隱蔽角落開始商議。
    搬運工每天一塊五的工資，被人事和把頭一瓜分，到手裏可能就剩個一塊左右。
    “抽了三成多的份子錢。”李天佑眉頭也開始皺了起來：“工人們沒鬧過嗎？”
    “鬧起來之後呢？”
    馬德華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能被把頭招收的都是些外地人，他們本來在招工中就不占優勢，不同意抽成或許連名額都摸不著。”
    就是因為三方都有相同的利益，這隨著災情複蘇的把頭，才能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存在了近三年之久。
    陷入沉默時，剛才點的飯菜也被服務員給端了上來。
    “天佑，先吃點填肚子，接著回局裏再琢磨咋辦。”肖興國說道。
    三人迅速解決了桌上的飯菜。
    臨別前，馬德華再三強調，千萬不能爆出他的名字，不然他就完蛋了。
    兩人回到局裏的時候，已過了下班時間。
    但除了跑街道辦的黃棋幾人沒回來外，其餘的人都還沒下班，而是在會議室裏討論案情。
    “南鑼郵局營業員表示，時間太久遠，且平日裏投遞信件的人也多，他們也記不清投信人的樣子，隻記得是個蜀中人。”
    董誌明話音剛落，周子勇便接著說道：“郵局的線索到這就斷了，肖同誌、李同誌，軋鋼廠那邊的情況如何？”
    “軋鋼廠人事科那一口咬定，廠裏沒有劉友仁這號人。”
    經過了一頓飯的冷靜，此刻的肖興國語氣平靜：“我們也看過了自1960年6月至今新招的正式工信息，裏頭也沒有一個蜀中人。”
    “正式工？那臨時工呢？”董誌明捕捉到了肖興國話中的重點詞。
    肖興國沒有繼續回答，而是拍了拍隔壁位子上坐著的李天佑。
    誰找到的線索就誰說，他肖興國從不貪墨別人的功績。
    “額。”
    李天佑先是一怔，反應過來肖興國的意思後，立馬接著說道：“人事科說他們不做臨時工的用工記錄，都是去車站廣場那兒現招的。”
    周子勇點了點頭：“我們那邊也是嘞，車站廣場上，天天圍起好多難民。”
    “現招的，那線索不就是又斷了？”錢虎撓了撓頭。
    董誌明倒是不這麽覺得，要是真斷了線索，剛剛肖興國也不會示意李天佑回答。
    “沒斷。”
    李天佑搖了搖頭：“我們收到消息，車站廣場那兒的招工基本被把頭把持著，為了事情不暴露，他們還會特意招收外地人作勞力。”
    “把頭！”
    錢虎驚呼一聲，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玩意兒咋又冒出來啦？”
    其他人的臉色也很難看，董誌明沉聲問道：
    “消息的來源可靠嗎？”
    “可靠！”李天佑點了點頭。
    肖興國也幫著說話：“那人想著交好天佑，應該不會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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