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宋老不願承認老去的事實，但在吃飯的速度上，他確實是落後李天佑一大截。
    李天佑擦了下嘴，問：“咱要去的那塊地兒離這兒遠嗎？”
    軍區大院分布廣泛，從南苑到北苑，從通州到海澱，幾乎遍布了四九城的東西南北。
    宋老搖搖頭：“嗨，沒多遠，也就十多裏地兒。”
    李天佑沉默片刻，果斷起身：“您老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來。”
    不顧宋老的勸阻，他拎起背包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飯店。
    以這小老頭的嘴硬程度，坐車是不大可能坐車，等他倆慢騰騰地走完保守估計的十多裏路，沒準太陽都準備收工回家了。
    宋老吃完了麵，又揣著四個白麵饅頭在門口站了沒多久，就看到李天佑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他怔了怔：“咋還騎車過來了呢？走著去不就完了嘛！”
    李天佑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長腿一伸，車子便穩穩地停在了宋老麵前：“嘿，十多裏地走下來，腳都快折了，這還咋畫畫啊！”
    宋老狐疑地看了看其撐在地上的腳，又瞧了瞧扶著車把的手，愣是想不明白這兩者是怎麽扯上的關係。
    看出對方的疑惑，李天佑也不解釋，隻一味催促：“您老還走不走啊？再這麽耗下去，等咱到地兒天都擦黑兒了。”
    這點宋老倒是能理解，光線問題對畫像的影響還是蠻大的。
    他試圖做著最後的努力：“走兩步你就喊腿要折，這騎車載人你可咋整？要不我來蹬車吧！”
    李天佑搖搖頭：“這事兒沒二話！您呐，要麽踏踏實實坐後座，要麽就回屋騎車去，真要讓您蹬著車帶我，我指定得讓人笑掉大牙！”
    話剛出口，宋老也意識到了不妥，見對方態度堅決，他別無二法，隻好帶著四分不情願、三分別扭、兩分新奇以及一分慶幸，跨上了車後座。
    宋老偷偷鬆了一口氣，其實往日他是坐公車過去的，來回三十多裏路，他哪能吃得消的。
    李天佑右腳一蹬：“出發了！”
    一路上，宋老的腿是閑著，但嘴卻是閑不下來，開始講起了自己往昔的崢嶸歲月。
    李天佑當起了合格的聽客，時不時捧場地附和幾聲，給足了情緒價值。
    宋老越說越興起，一個不注意就把自個兒的底細暴露了七七八八。
    退休軍官的身份沒猜錯，就是軍銜比李天佑猜測得還高了兩級，正旅級。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快到達了目的地，x山腳下的軍區大院。
    大門兩側設有崗亭，各有一名哨兵站崗，他們身著整齊的軍裝，瞧向李天佑的眼神中滿是警惕。
    “你小子咋騎得這麽快啊？”宋老感慨道。
    上車不情願，下車舍不得，說的就是他。
    在看清跳下車的宋老後，左側的哨兵才轉回了頭，右側的哨兵則繼續注意著兩人的動作，但很明顯，眼中的警惕已消退了不少。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李天佑神色從容：“您老還記得咱們來這兒的目的不？”
    宋老一噎，好不容易遇到個肯聽他嘮嗑的小年輕，倒是差點把病床上的老夥計給忘了，真是作孽啊。
    頓覺有些失了臉麵的他也不再多言，自顧自地往門口的傳達室走去。
    李天佑好笑地搖了搖頭，推著自行車跟在其身後。
    有人靠刷臉，有人靠證件，做了登記後，兩人都順利地進入了軍區大院。
    軍區大院依山而建，一條貫通南北的大路把院子分成東西兩片，西邊是司x部，東邊是政x部。
    不比四合院，它裏頭是個功能齊備、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商店、學校、郵局等等都有。
    李天佑兩人是從南門進的，沒有走多久，就來到了宿舍區。
    部隊中的級別關係，在宿舍區也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半山腰的小別墅、二層小白樓、四層小紅樓、再往下的五十多號大紅樓，以及小河對岸的九十多號筒子樓。
    按宋老的方向來看，不難判斷出他的老夥計就住在大紅樓裏。
    李天佑跟著宋老上樓，剛轉入三樓走廊，便聽到第一間房裏傳出一道隱含怒意的男聲。
    “說！這回又因為嘛事兒瞎胡鬧？沒個正兒八經的由頭，信不信我抽你丫的！”
    男孩憤憤不平：“我沒錯，是王保軍的錯！”
    “我讓你沒錯！也不想想王保軍他爹是誰，是咱能得罪的起的嗎？”
    男人的煩躁轉為暴怒，隨即響亮的拍打聲響起，期間還不時伴隨著小孩的悶哼聲。
    李天佑瞥了一眼在門口僵住的宋老，壓低聲音：“咱倆等會兒再過來？”
    他倆這運氣有夠背的，老遠跑過來卻正好撞見人家教訓自家孩子。
    宋老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房門：“楊豪，趕緊給老子開門！”
    屋裏的聲音一頓，緊接著房門打開，來開門的男人三十來歲，穿著一襲整齊的軍裝。
    不等宋老開口，男人便笑道：“宋旅長，你怎麽過來了？快屋裏坐！”
    語氣熱情到殷勤，跟剛才暴怒的男聲完全不同。
    宋老冷哼了一聲，似是很看不上對方：“我要再不來，指不定你得把永剛揍成啥樣兒！”
    軍區大院裏的家庭關係不像普通家庭般緊密，十天半月見不到父親的麵都是常事。
    但家庭關係的鬆散，卻讓軍區大院裏孩子的感情聯係得十分牢固，而這感情就是在一次次的“岔架”過程中建立的。
    隻要不是危及生命的大事，家長都不會下場摻和，更別說像楊豪這種在家裏教訓孩子，用得還是“惹不起對方爹”的借口。
    “是我不對！”楊豪繼續陪著笑臉：“宋旅長，您這趟準是瞧我爸來的吧？快請進，他可念叨您好些日子了。”
    說著，他也讓開了身子，好讓宋老進來。
    大紅樓裏的格局都是兩室一廳，楊家能住進此處，靠得還是楊老爺子的功績。
    倘若楊老爺子一蹬腿，不出一段時間，楊家人就得搬到河對麵的筒子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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