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何大清叼著煙沉默不語，何雨水隻覺心頭沒由來地湧上一股委屈感，她咬著唇，問：
    “爸，您心裏到底咋盤算的？到底為啥要拿咱這敞亮的正房，去換人家犄角旮旯的廂房呢？”
    何大清吐出一口煙，不答反問：“打你哥躺進醫院到如今，你可還沒去瞧過他呢吧？”
    他這話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天天守著傻柱的人是他，對方來沒來瞧過，他心裏頭能沒個數？
    果然，何雨水開始變得吞吞吐吐：“傻哥傷到...傷到那地兒，我一姑娘家去瞧著總歸不大方便。再說了，爸您天天守在跟前兒，不也都照應著嘛？”
    何大清透過煙霧望向她有些模糊的麵容，恍惚間，似是回到幾個月前...
    彼時兄妹倆去保城勸他回家時，何雨水還提過兩人早年的艱難生活。
    傻柱還沒到做工的歲數，撫養費又讓易中海給截留了，雖說街坊鄰裏沒少幫襯，但也是他咬著牙上街撿破爛，帶著妹妹熬過了那段最苦的日子，後來他進廠當廚子，有了工資，又一力把她供進了高中。
    如今就為了個荒唐由頭，哪怕傻柱傷成這樣，何雨水連麵兒都不露，也難怪何大清瞧著寒心呐！
    他彈了彈煙灰，語氣頗為冷硬：“都是親人，也不用你端湯送水，就過去瞅一眼，能有啥不方便的？”
    何雨水仍試圖為自己辯解，可隨著她越扯些有的沒的，何大清的臉色越發陰沉。
    到最後，她不得不打起了感情牌，問：“爸，您急著換房，莫不是又要撇下我們？”
    何大清夾著煙屁股的手一頓，稍稍放緩了聲音：“我沒打算撇下你，隻想挪個地界兒過活，趕明兒你沒掙錢前，嚼裹兒錢我按月給你支上。”
    這女兒雖說看著像個喂不熟的，可到底念到了高中，說不準將來還能幫扶下弟弟，再不濟留著當條後路也成。
    但就像他所想的，能念到高中的何雨水又哪是什麽笨人，她陡然拔高聲音：“那你就是打算再續一房，對啵？”
    外頭偷聽的眾人：“！！！”這牆角蹲得值當。
    這一次何大清沒有否認。
    他這默認的態度，無疑讓何雨水確認了心中的猜測，她眼中泛著淚光，聲嘶力竭地控訴：“您都這把年紀了，咋還非得續弦啊？這讓我往後在學校咋抬得起頭啊！”
    “柱子廢了，他生不出崽子了...”何大清閉上眼睛，神色疲憊。
    何雨水：“？？？”
    驚愕過後，她也明白了何大清執著續弦的原因，但這並不代表她能理解對方的做法：“沒孫子你還能有外孫子,往後我照樣兒孝順您呐！”
    何大清掃了她一眼，把還剩半截的煙頭碾滅，拍板道：“換房這事兒板上釘釘了，你那間是不願倒騰，明兒我跟廠長言語一聲，單換正房就得嘞。”
    以免這閨女壞事，他還特意強調了下：“柱子在廠裏的活兒我已頂上空兒了，這房當初也是拿我名兒登記的，要換也是我說了算，您就甭去找他抹眼淚兒，這事兒他做不得主！”
    接下來，院裏眾人期待的父女反目大戲並未上演。
    何雨水權衡半天利弊後，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接受何大清的換房安排。
    何家的熱鬧是散了，可院裏人對此的議論卻還沒完。
    “何大清怕不是個喪門星？何家兄妹前些年雖說名聲不咋地，可日子過得也安穩，結果他一回來，傻柱就廢了，雨水還得跟著換房去伺候後媽！”
    “你們嘮的都沒說到點子上！何大清娶個媳婦兒還非得折騰著換房，這圖個啥呀？”
    院裏沉寂了好一陣兒，才陸陸續續有人提出自己的猜測。
    “打從出事兒到現在，聾老太太都還沒放回來，我看傻柱也逃脫不了幹係。”記吃不記打的郭大媽又活躍在吃瓜一線。
    心疼今天沒吃上喜宴的閻大媽，隨口亂言：“說不定何大清要娶的那媳婦兒，壓根兒就不是能見人的主兒！”
    兩種說法皆有人應和，誰也說不服誰，當下就合計著，往後得多關注何大清續弦這事兒，非得爭出個勝負來。
    聽著窗外的爭吵，知道內情的李天佑默默把票投給了閻大媽。
    ...
    隔天上班，李天佑正埋頭寫起訴意見書，就被傳達室通知有訪客。
    猜到來者何人的他，二話不說便放下筆，準備去迎接證明的到來，他早上打聽到周處長被喊去開會的消息，若無意外，會後便會下達釋放婁半城的指令。
    接待室裏，宋向暖站在窗邊，眼裏思緒萬千。
    她今天穿著件藍白碎花的長袖布拉吉，圓領口露出半截米白紗巾，配上雙黑頭方皮鞋，被溫煦的陽光包圍，少了些昨日的清冷感，倒多了幾分青春的朝氣。
    可再漂亮也沒用，對此刻的李天佑而言，吸引力都不及她手裏的牛皮紙袋大。
    不等對方開口，他便笑著地伸出手：“宋同誌，勞您跑這一趟了，這材料給我就行。”
    宋向暖見狀，隻好先將手裏的紙袋遞給他：“證明上的結論跟老師那天說的，基本一致。”
    李天佑點點頭：“勞您駕，替我跟袁教授他們念叨聲謝！”
    見他想離開，宋向暖忙開口把人給喊住：“李天佑，你等等...”
    李天佑停住腳步，疑惑地回頭望過來：“宋同誌，還有啥事兒嘛？”
    宋向暖抿了抿唇，猶豫著說：“那啥...是我誤會你了。”
    宋老央著宋老太改軍裝這事兒，在宋家不是啥秘密，大夥兒都曉得宋老跟人約了周日去北x公園畫像，所以她那日在研究所瞅見李天佑，還當他放了老爺子鴿子呢。
    哪承想人家不光提前把畫送了過來，還在裏頭夾了張條兒，把原由說清楚。
    這樣一瞧，顯得她那日的言行忒不懂禮數了。
    李天佑不在意地擺擺手，留下一句“這算個啥呦，您可別往心裏去”，便轉身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宋向暖唇邊隱有梨渦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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