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的數落。
    一刀刀剮在顧無涯的心頭。
    將他身為長生世家老祖、逆活二世準帝的驕傲與尊嚴剝得幹幹淨淨。
    他麵色慘白如紙。
    身軀搖搖欲墜。
    不是因為傷勢。
    而是因為內心巨大的羞慚和無力感。
    他何嚐不想夯實根基？
    何嚐不想讓帝兵恢複上古神威？
    何嚐不想將培育出聖藥、神藥？
    可是……
    時代不同了！
    資源枯竭了！
    大道隱晦了！
    顧長歌這樣的妖孽太少了！
    “先祖教訓的是！”
    “是子孫無能。”
    “愧對列祖列宗！”
    “可是……可是先祖您久離塵世。”
    “或許不知。”
    “如今的三千道域早已非二十萬年前的景象了！”
    “天地靈氣日漸稀薄，大道法則隱於幕後難以感悟。”
    “各種天地神材、仙金神料近乎絕跡！”
    他越說越激動。
    仿佛要將這無數萬年來的憋悶與艱辛一吐為快。
    “我顧家雖為長生世家，底蘊深厚。”
    “但也經不起漫長歲月的消耗！”
    “後代子弟天賦出眾者愈發稀少，能修至準帝者更是鳳毛麟角！”
    “子孫能逆活二世，已是長歌那孩子給我帶來的莫大機緣方能僥幸成功！”
    “如今的三千道域莫說大帝，便是我這樣逆活二世的，也已有許多萬年未曾出現過了！”
    “各大長生世家皆在苟延殘喘。”
    “誰能比誰好到哪裏去？”
    “那起源古族之所以敢大舉入侵。”
    “也正是覷準了此點！”
    一口氣說完。
    顧無涯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胸膛劇烈起伏。
    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眼中滿是無奈。
    他這番言語。
    雖有辯解之嫌。
    但大部分確是實情。
    他這個長生世家老祖。
    當得實在是窩囊。
    守著祖宗留下的基業。
    卻眼看著它一點點衰敗。
    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
    非親身經曆者難以體會。
    顧天問的神魂虛影靜靜地聽著。
    朦朧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
    隻是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顧無涯。
    望向了更加悠遠而滄桑的時空深處。
    待顧無涯說完。
    場中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隻有遠處。
    幸存的北鬥修士們正在有序地救治傷員、收殮遺體。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實都或多或少地，關注著這邊兩位顧家頂梁柱的對話。
    良久。
    顧天問才緩緩開口。
    語氣中的揶揄和責備淡去了不少。
    “許多萬年……未出大帝了麽……”
    “原來如此。”
    “末法時代……竟已延續至此等地步……”
    他似乎在消化這個驚人的信息。
    二十萬年前。
    他踏上帝路之時。
    雖也感天地有變。
    大道漸隱。
    但遠未到如今這般嚴苛的程度。
    成帝雖難卻並非絕路。
    無數天驕前仆後繼，總有一線希望。
    沒想到。
    後世竟已凋零至此。
    “看來，是本帝錯怪你了。”
    顧天問的聲音平和了許多。
    “守護家族，延續香火，在如此逆境之中你已盡力了。”
    聽到先祖的理解。
    顧無涯鼻頭一酸。
    差點老淚縱橫。
    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
    恭敬道。
    “子孫不敢當先祖謬讚。守土護族本是分內之事。”
    顧天問微微頷首。
    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關鍵之處。
    語氣又帶上了一絲好奇與探究。
    “不過你方才所言，家族底蘊消耗殆盡。”
    “那本帝觀你體內，似乎有一股極其精純浩瀚生機勃勃的本源之力在緩慢修複你的傷勢？”
    “還有。”
    “我聽見不少起源生物喊我為龍帝顧長歌……”
    “據本帝所知。”
    “我顧家在我之後。”
    “應是無帝誕生才對。”
    “你之前也誤以為本帝是那小子。”
    “這又是怎麽回事？”
    “莫非。”
    “家族這些年的維係。”
    “乃至你此番能支撐到本帝投影降臨。”
    “都與那小子有關？”
    顧天問的問題。
    一下子切中了核心。
    他之前就隱約感覺到顧無涯身上有異常。
    但注意力被大戰和顧家的“落魄”現狀所吸引。
    未曾深究。
    此刻靜下心來。
    立刻察覺到了被抹去器靈的極道帝兵上那絲微妙的熟悉氣息，以及顧無涯話語中關於“顧長歌”的疑點。
    顧無涯聞言。
    精神猛地一振。
    知道也瞞不住了。
    連忙回答道。
    “回稟先祖！”
    “您感知無誤！”
    “我顧家能在那場幾乎滅族的大劫後殘存下來，並能保有最後一絲複興的火種。”
    “全靠長歌那孩子！”
    “哦？”
    顧天問的虛影似乎微微前傾。
    “細細道來。”
    顧無涯整理了一下思緒。
    “長歌乃是我顧家近幾十萬年來最為驚才絕豔的子弟。”
    “是子孫旁係一脈，中天道域的後人。”
    “其天賦之強。”
    “冠絕古今。”
    “便是比起先祖您當年。”
    “恐怕……恐怕亦不遑多讓！”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先祖虛影。
    見其並無不悅。
    才繼續說道。
    “長歌那孩子橫空出世！”
    “他不知得了何等驚天機緣，修為如喝水一般突飛猛進就罷了，還能頻繁引動仙人異象！”
    “而且每次外出曆練，都能帶回我顧家想都不敢想的造化！”
    “別說不死神藥了，連先天不死神藥都有！極道帝兵更是隨便送啊！”
    顧無涯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什麽？！”
    縱然以顧天問的心境。
    聽到此處。
    虛影也忍不住波動了一下。
    顯露出內心的震驚。
    “先天不死神藥都有？”
    “他……他從何處得來？”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在顧天問的印象中。
    即便是在二十萬年前天地環境相對較好的時代。
    一株不死神藥也足以讓大帝爭奪。
    先天不死神藥更是可遇不可求。
    何其珍貴！
    一個年輕後輩。
    如何能一次性拿出如此之多？
    這已經不能用“機緣”來形容了。
    簡直是逆天！
    顧無涯臉上也滿是不可思議。
    搖頭道。
    “此事……長歌那孩子從未細說。”
    “隻道是意外所得。”
    “他曾言宇宙廣袤，總有些未被發現的太古遺跡或失落秘境。”
    “也曾有人追問，但他總是諱莫如深。”
    “不過他帶回的資源卻是實實在在的！”
    “正是依靠長歌帶回來的這些無上資源。”
    “家族才得以迅速恢複元氣！才能和聖地、世家、王朝交好，不然我北鬥顧家，早就被滅了！”
    顧天問神魂巨震。
    本以為顧長歌這小子能用古神之力是家族培養的天驕。
    是先有雞，後有蛋。
    萬萬沒想到。
    是先有顧長歌這顆金蛋，後有的顧家底蘊！
    “那極道帝兵，總不能是長歌以王者修為搶的準帝吧？”
    “哦，不是。”
    “也對，再逆天，也不能太過分了。”
    顧天問剛鬆了口氣。
    誰知顧無涯開口道：
    “長歌他羽化就能搶準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