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綠瑪瑙在容遠的手下幽幽地搖晃著，瞬間我就瞧見小老三那不怎麽好使的眼睛都直了，淺灰藍的眼睛直勾勾的。
    容遠臉上帶著笑，柔聲對他說道：“要照顧好自己。”
    小老三聽到這話後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突然伸手將那墜子搶了過去。
    他用兩隻大手揉搓著那顆墜子，就像不知道怎麽稀罕好了似的，嘴裏還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嘟囔什麽，最後竟然發出一陣“哦哦”的哭聲。
    這聲音聽起來屬實是有點兒奇怪，就像一隻原本不懂人類情感的野獸突然學會了哭泣，不倫不類。
    悠長、沉痛，蔓延到這小房子的每一個角落，不知道他們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但他對自己的父親依然有著深厚的感情。
    可阿迪力看了看那個墜子，眉頭是越皺越深。
    “你們哪裏來的，這個東西？”
    我看他臉色不對，試探著解釋道：“山裏頭撿著的，咋了？”
    阿迪力抬手撓了撓腦門，一臉費解：“這是郭大哥的石頭嘛，你們說他死掉了，那這個東西咋麽不跟他的骨頭在一起？”
    這個問題我們也不知道，隻能搖頭，而阿迪力還認真地解釋著：“這個東西他戴了好多年，誒白天戴黑天戴，他告訴我，是他的大兒子自己撿到的石頭，漂亮得很。”
    誒？小老三的大哥？
    這倒是一個新的方向，他們家那麽多人呢。
    秦晃顯然也想到了這些，狠心的他上前一步無視正在“哦哦”直哭的小老三繼續追問：“老哥，在你最後一次見到郭強的時候，他戴著這個墜子嗎？有印象嗎？”
    阿迪力沒怎麽猶豫：“戴的呢啊，這個東西汗毛一樣長在他的脖子上。”
    那這樣說的話，豈不是幾乎可以說明，誰拿了這個墜子，誰就是凶手？
    我順手扯了黑小子鄭義過來：“你愛看石頭，那我問你，他這個值不值錢？”
    鄭義伸著脖子看得認真：“雜質很多啊，我沒見過綠色，但是直播間裏紅的黃的，這樣的二十塊錢四個。”
    “好了，一邊兒玩兒去吧。”
    我順手又把他丟了回去，這樣的話就說明這個東西賣不上價錢，這地方可是新疆，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礦產和石頭，肯定不是為了財。
    阿迪力的思維跑得快，反正他的郭大哥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當務之急是照顧好他的兒子，於是他又牽著小老三往外走。
    然後這次小老三竟然不再反抗了，他垂著腦袋順勢邁出了門檻，清晨的陽光將他原本高大的身影拉得更長，光看影子還以為阿迪力是個小孩兒。
    阿迪力跟小老三念叨了兩句才想起了我們，回頭吆喝道：“一起走嘛，再給你們做飯。”
    這時富姨卻突然冒了出來：“先不用了，我們晚一點兒再來，這個地方需要收拾一下。”
    “哦吼，好人呢誒。”
    阿迪力挺大個歲數似乎也沒比小老三老練多少，高高興興地帶著這個大孩子走了。
    秦晃看著他們兩個極其不協調的背影，再次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樣說來，容遠夢裏的孩子應該不是小老三，按照馬曉羽的描述，那個時候的小老三小得不正常，我覺得是他們的大兒子。”
    我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看來郭強到了最後已經瘋得認不出人了，如果是他的大兒子的話，那拿走項鏈也算合理，也算是一種紀念。”
    而之前提出假象的陳誌也有了想法：“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屋頭其他人對郭強的死絕口不提就可以解釋了，要麽就是自己尋短見，要麽就是大兒子反抗的時候搞莽了誤殺的。”
    “瘋了的郭強和正常的大兒子，總歸是要保到一個。”
    陳誌的想法我倒是不怎麽在意，因為我的注意力都在容遠身上，這小子這幾天就和夢遊一樣混沌，眼神都是虛的，可這會兒竟然看起來正常多了，眼神都清亮了。
    “誒，你咋想的？”
    容遠的視線還定在前頭，他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那如釋重負的表情就像大過年的時候剛把滿屋子的親戚送出門一樣。
    “我感覺，夢裏的‘我’是三個不同的人。”
    “三個？”
    “對，三個，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情緒很混亂，思維根本沒有辦法理清，但是現在想一想卻能想得很清楚，我在幾個夢裏的心情差別很大，有時候很憤怒，有時候很急切，但是有時候就很瘋狂、崩潰。”
    他扭頭看向富姨：“富姨，如果真的有鬼，那鬼魂的情緒會有這麽多種嗎？”
    富姨也看著他，眉眼溫和，篤定地搖搖頭：“隨便一個鬼都能做到這個份兒上，那這就不是人間了。”
    我心裏頓悟，也就是說，就算有鬼魂，那情緒也應該是單一呆板的，沒準兒就是死前的一股氣。
    一個可能性呼之欲出，那個綠瑪瑙後來的主人可能就是郭強的大兒子，而他的遺願，沒準兒就是見到這個弟弟，或許他們之間有過什麽約定，至於更詳細的東西，一時半會兒可就打聽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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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著這個思路理下去，倒可以理解為什麽小老三聽到有關郭強的消息時無動於衷，反而是在看到吊墜的時候才有了那麽劇烈的反應。
    在他眼裏，這顆普通的綠瑪瑙代表著的是他的哥哥。
    大家都在埋頭苦猜，而富姨卻“啪啪”拍了兩下手：“好了好了，幹活！”
    鄭義黑臉一愣：“幹什麽活兒啊師父？”
    富姨屈起手指頭在鄭義腦門上彈了一下，聽起來不太熟。
    “幹什麽活？你是幹什麽的？這兒躺著兩個同胞，你不幫人家入土為安嗎？那小子不懂這些，咱們還能不懂？”
    啥時間鄭義臉都白了：“師父，你說那那那那兩具幹枯的同胞嗎？”
    富姨咧嘴一笑：“小徒弟聰明，獎勵你去收屍。”
    當然，雖然富姨這麽說了，我們也不可能讓鄭義一個人去幹，大家夥兒堵上口鼻硬是把兩具屍首從炕上扣了下來。
    那場麵就不多說了。
    隊伍中的女同胞都沒閑著，都實打實地上手幹著活。
    馬曉羽那個小丫頭別看嘴損愛懟人，幹起活兒來眼都不眨，跟那個每三秒幹嚎一聲的鄭義相比，她倒是更適合跟著富姨當徒弟。
    “師父！你也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師父！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我們能不能不要總出發啊？”
    “師父……”
    我就在房子後頭挖坑，鄭義的大嗓門子時不時地傳出來，大家夥忙到日上三竿，終於將兩具裹在被子裏的屍首連帶著郭強的骨頭並排埋在了一起。
    光頭掰著指頭數了數：“他們家幾口人？少了好幾個啊！”
    灰頭土臉的陳誌一臉無語地看向他：“搞啥子嘛，頭子哥，非要別個屋頭全家遭難你才滿意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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