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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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瑤和秦晃已經假借旅遊的名頭跟著旺仔姑娘去了於田縣,至於後麵會發生什麽,還都未可知。
    再說其他人,阿克蘇地區的粥王何師傅那頭也不安生,給我彈了滿屏的60秒語音。
    何師傅這個人有定期返回鄉下老家的習慣。
    他堅定地認為富貴不歸鄉,那就是錦衣夜行,活著就得樂嗬。
    現在世道變了,七大姑八大姨都不笑他是小白臉,人家都說他命好,找的老婆又好看又有錢,還不用養孩子,白撿一個閨女養老。
    前段時間他回鄉下跟著長輩掃了次墓,他家那片老墳在山上,一家人一大早就準備了東西往山上爬。
    樹木覆蓋的山裏要比山下涼快多了,清晨時甚至還有薄薄的霧氣。
    路上何師傅背著貢品還不忘酷酷打字和三舅媽匯報呢,他埋頭一個勁兒地爬,這路他從小爬到大,閉著眼都不會走錯。
    結果這次他沿著老路走得正高興,就被旁邊的兄弟拽住了。
    “哥,不走這邊了。”
    何其幸抬頭收起手機,有點好奇。
    “怎麽回事兒?老家遷墳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呢?”
    他弟弟皺了下臉,“沒遷墳,咱們家滿打滿算就兩個墳包,能往哪兒遷呢,是山路改道了。”
    “改道了?”
    這下何其幸更好奇了,這條路都是這一片的村民日複一日走出來的,窄窄的一條小土路,比其他地方紮實多了,兩邊不是灌木就是樹根,竟然說改就改。
    何其幸的弟弟四下看了一眼,這才小聲靠近他。
    “原來那條路旁邊不是有個窪地嗎?一下雨就積水,前段時間死了個人。”
    “那麽淺的水,怎麽可能淹死人?”
    何其幸記得那個窪地,也就三四平米的大小,他小的時候常去,水最深的時候站起來也才到腰,對他們這種本地小孩兒來說就跟洗腳盆一樣。
    何其幸的弟弟嘖了一聲,“現在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積的都是泥,人一陷進去能沒到大腿,拔都拔不出來,就像被吸住了一樣。”
    他弟弟本來半捂著嘴小聲說著,可是人在說八卦的時候最動情,他越說聲音越大,手還在大腿附近比劃著,
    “啪”地一下他腦袋上就挨了一下,頭發都被扇毛了。
    “到這個地方你說這些幹什麽,把嘴閉上!”
    何其幸的媽媽是個胖胖的阿姨,手勁兒很大,一個眼刀子飛過來砍得兄弟倆默不作聲。
    何家媽媽的表情過於嚴厲,他們說的那個水窪就是左前方十幾米的灌木叢裏躺著。
    此時山上霧氣朦朧,空氣潮濕,冷的人後脖子直起雞皮疙瘩。
    不過就算挨一刀也還能剩個半血,他們一家子都是那種好心態的人,此時老何家年紀最小的小妹仗著自己還是滿血,一臉神秘地湊了過來。
    “死了人不稀奇,稀奇的是過了好幾天才找到,人走了以後還在水底沒有浮上來,那段時間水渾的要命,什麽都看不清,上麵還飄著草。”
    她眼神在草叢裏一瞟。
    何其幸不解:“那後來是怎麽發現的?”
    何小妹滿臉唏噓:“說到這個那就更嚇人了,就是咱們家隔壁那個小四子,你當年出去的時候他還露鉤子呢,今年都上高中了。”
    “那天是個大陰天,他也是跟著大人來山上給他家去年剛走的老太太上墳,手裏提著兩大袋水果。”
    “說起來也奇怪,出門的時候他們特意給水果裝了三個塑料袋,就怕漏了,結果他走到這附近的時候,一兜子蘋果嘩啦一下就漏了。”
    “五六個蘋果一溜煙兒地往旁邊滾,一個接一個滾進水裏了。”
    何小妹講得很生動,何其幸認為存在藝術加工成份,他說她一向就這麽浮誇。
    在何小妹的嘴裏,掃墓的一行人頭頂著陰沉沉的灰藍烏雲,陰天裏,山坡上的樹木幾乎和影子融為一體,黑壓壓的。
    那幾個蘋果鮮紅亮眼,就那麽飄在一個渾濁的水窪裏。
    水麵上還飄著樹葉和雜草,微風一吹,就繞著那幾個蘋果旋轉飄蕩。
    沒有人把那個水窪當回事兒,它已經在這裏太多年了,就像一株長在路邊的狗尾草一樣平常。
    於是隔壁那家人就勒令那男孩伸手把蘋果撈上來,大家夥都以為是他路上貪玩不好好走路,這才讓樹枝子刮壞了塑料袋,誰幹的壞事誰來彌補。
    小四子也在這座山上混跡了不少年,山神爺爺有幾根胡子他都知道,這水窪他來了沒有千次也有百次了,信手拈來的小事兒。
    可那天他就是遲疑了,蘋果這東西放平時他看一眼都嫌多,但那幾個偏偏就讓他覺得格外鮮紅,它們在水裏起起伏伏,豔麗的像女巫手裏的毒藥。
    他不理解這份突如其來的躊躇,當然他爸也不理解,揚言要把他掰成蘋果送給他奶奶。
    於是小四子隻能伸手去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天的水涼的刺骨,手指剛一接觸到水麵就激起了身上的雞皮疙瘩。
    他剛要碰到其中一個蘋果,正好一陣風就吹了過來,一陣漣漪輕飄飄地推走了蘋果。
    他試了幾次就是夠不著,少年心性一下就湧了上來,他就不信夠不著它。
    於是他脫了鞋,挽起褲腿“撲通”一下跳進了水裏,泥沙頓時翻湧起來,水體變得更加渾濁,濕軟的淤泥瞬間懷抱住了他的雙腳。
    那天的水剛剛沒到他的大腿,一看這個水深,他心裏麵那點兒莫名其妙的惶恐就被壓了下去。
    但他總覺得赤腳陷在淤泥裏的觸感讓他很不舒服,心裏毛毛的,就像泥裏要冒出什麽東西鑽進他的腳心裏,於是他抬腳向前一邁,伸手抓向水麵的蘋果。
    然後他抓住第一個蘋果後就愣住了,整個人呆呆的。
    岸上的其他人看他拿著蘋果站在那裏發呆,非說他是在水裏尿尿,因為他還哆嗦了兩下。
    可回應他們的是小四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手裏的蘋果被扔了出去,他整個人幾乎跌在了水裏。
    蘋果確實是普通的蘋果,但他腳底下踩的東西不普通。
    他那毫無意識的一腳踩下去,就像是踩爆了一個水球,有什麽東西破開了。
    他感覺到自己踩死了一個臉盆大的蜘蛛,然後被它的腿抱住了腳踝。
    而事實上,他那一腳是踩進了另一個人的腹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