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裏，他回到過東北的張家古樓，他們曾經住過的地方已經重新開始變得荒蕪。
    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那裏重新變得如她還在時的模樣，然後在那裏住了一段時間。
    然後又重新出發。
    黑瞎子一直覺得都是自己的原因，千山月才會消失的。
    所以他一直心存愧疚，積極的幫忙打聽她的消息。
    並且處處關照著他的衣食住行，當他拒絕之後他還十分倔強的反駁他，說他是答應了千山月為他做飯的，不會食言。
    但他知道，千山月的離去不怪黑瞎子。
    而且，他有預感，她的離去，多半原因還是在於他。
    他不知她到底為何突然會出現在他的世界，又為何突然就離去。
    正如她這個人一般，如煙似霧，叫人難以琢磨，若非她願意主動駐足，否則，誰也留不住她。
    他去到了很多的地方，見過了崎嶇的峰巒，孤傲的雪山，懸崖的峭壁，海上的圓月，戈壁上的煙火。
    可這些地方，都沒有他想要的追尋的答案。
    後來他又去了墨脫，去見了他的母親。
    自她離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了，他變得比曾經更加沉默。
    可是他怕她回來時，自己變得不會說話了，所以，他跪在藏海花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很多。
    說他們在一起時發生的那些平淡卻幸福的小事，說她送給他的驚喜，說她為他出頭時她的模樣，說她的笑顏，說她……
    句句不離她，字字皆為她。
    這些都是他不曾宣之於口的，情。
    “為什麽不說我離開後發生的事呢。”
    張麒麟驀然回首，靈魂已經飛去，而身體卻仿佛僵硬在了原地。
    漫山遍野的白中漸漸的浮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她眉眼如初，歲月如故。
    千山月站在風雪中，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遠處映照出日照金山，抬頭看，天空上有祥雲盤繞，她似有化仙而去之勢。
    可這次，張麒麟並沒有害怕與彷徨。
    因為即便用盡了全力去緊緊攥住一個從不屬於自己的人，那終有一日，對方依舊還是會離去。
    不如就此選擇放開手，讓對方翱翔於天際，他可以向前追隨而去，而不是隻想讓對方獨自付出，為一人而停留。
    如果對方不願意回來，也隻證明了自己從未擁有，而如果對方選擇了回來，那就證明，彼此從未失散。
    “因為，我相信你會回來的。”
    他的聲音柔和得不可思議，仿佛要與風融合到了一起。
    離去也不僅僅隻是離去，離去也可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小官。”
    白衣女子站在蒼茫的雪山之前，陽光刺破雲層射在了她的身上，她站在光裏對著他伸出了手。
    “過來。”
    黑色的身影迅猛得仿佛穿越了時空一般，飛奔向了他的光。
    兩道身影在這寂靜的天地間緊緊相擁。
    這場無望的等待終於迎來了的盡頭。
    “我以為我會很堅強。”
    卻原來見到你的那一刻，我便已經潰不成軍。
    一滴晶瑩驟然劃過那蒼白如玉的臉頰，垂直的滴落到了那雙如琥珀般透亮的鳳眸中。
    那熾熱情愫的溫度，直接燃燒到了她的心底。
    遠方的山頂上掛著數不盡的經幡，經幡上寫滿了佛經，風每吹動一次經幡，便祈福一次。
    天地間此刻寂靜。
    可她卻聽見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是風動？還是幡動？風未動，幡亦未動。
    是我……心動。
    當那抹帶著冰雪氣息的吻輕盈地落到張麒麟的眼角之時，他依舊微微泛紅的雙眸仿佛又突然有了流不盡的淚。
    情深不壽，他本已不作妄念。
    而滿心酸澀的情卻竟然等到了他的神女的眷顧與憐惜。
    千山月一點一點的吻過他臉上的淚痕，直至兩人鼻息相貼才緩緩頓住。
    “我……想你了。”
    帶著洶湧而澎湃的愛意，張麒麟無言而凶狠的向她的唇吻去。
    如同狂風驟雨般，他仿佛要將她吞吃入腹，強勢而霸道的削奪著她口中的空氣，待嗚咽下這些年的苦與痛之後，剩下的便全是眷念與情深。
    他開始臨摹著她的唇瓣，在上麵輾轉反側，極盡溫柔。化作和風細雨的吻，不含一絲的欲，隻有滿滿的情。
    而她則是被動的承受著他的吻，任由他發泄出這些年積壓的思念與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終於相依偎著停了下來。
    她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背脊，一如當年那般，緩慢而輕柔的輕輕拍打著他的肩頭，似在給予一個委屈的孩子安慰。
    張麒麟此刻已不覺委屈，他無聲的微微勾唇，因為他終於等到了他心軟的神明。
    在黑暗之中躊躇前行多年，月亮的光輝終究還是照耀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他攬月入懷。
    “回家。”
    “嗯，回家……”
    二人的身影再次緩緩消失在雪山，一如當年那般，好像又不隻是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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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瞎子得到千山月回來時的消息已經是三月之後。
    這還是他根據張麒麟的足跡推斷出來的。
    因為張麒麟絕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如此之久，若是有，那便是他找到她了。
    張麒麟坐在紫藤花架下的茶桌旁為千山月煮茶，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隨之傳來一陣清透怡人的清香。
    千山月接過張麒麟遞過來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入口微澀，而後品出一抹乍現的的微甜，讓茶的後勁變得綿長而清香。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啞巴想……”
    黑瞎子靠在院中的玉蘭花樹下，開口唱了起來。
    不過才唱了兩句就戛然而止，因為他這才記起來他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千山月的名字！
    “誒？姑奶奶，你到底叫啥名啊~這都快十年了，啞巴張也不告訴我，所以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您名諱啊！唉~心寒不是一朝一夕的，瞎子就是那地裏的小白菜，沒人愛~”
    黑瞎子從兜裏掏出一塊小手絹，裝模作樣的擦了擦眼角。
    “天還沒黑。”
    所以你從哪裏看出來的星星？
    黑瞎子的動作一頓。
    “欸咦~瞎子不是戴著墨鏡嘛，這天在瞎子的眼中可不就是黑了！”
    千山月再問。
    “那星星又從何而來？”
    黑瞎子抬頭努嘴示意了他頭上的樹，樹上此刻花開半夏，芬芳馥鬱一如當年。
    “不像。”
    白玉蘭雖美，卻並不長得像星星，若是說像星星的，那還是得星花玉蘭。
    花朵真的如同星星一般，細小而密集，點綴在枝頭，夢幻而神秘。
    “怎麽不像啊！此心非彼‘星’，這是啞巴的心啊！”
    “嗯？”
    見千山月還想再問，他連忙打斷。
    “我都回答你這麽多問題了，姑奶奶，作為回報，你是不是也該回答一下瞎子的問題啊？”
    “千山月。”
    黑瞎子驚奇的眨了眨眼，“姓千的人少見啊！今天瞎子算是見到了一個。”
    他抬了抬眼睛上的墨鏡。
    “千山月，千裏江山，萬裏明月，好名字！意境很美。”
    千山月微微挑眉，他這樣猜倒也不錯，隻是她這名字是她在弱小時被一個強大的敵人追殺得險些山窮水盡。
    那時的她躲在了萬裏大山裏麵，抬頭望見天空高懸的明月。
    她想，她一定要成為黑夜中那唯一的明月，壓得此間的所有人都隻能做黯淡的星辰。
    月明則星稀，她要做就做千萬顆星辰中唯一的明月，她要像一座大山一般壓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喘不過氣來。
    所以，她叫千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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