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陰惻惻的笑聲驟然癲狂的響起。
    房中昏黃曖昧的燭光一下子變成了詭異的紅色，窗戶與房門一瞬間嘎吱的響個不停。
    陰森如同用鮮血寫就的紅色“喜”字一瞬間變成了黑色的“奠”，屋簷上掛滿的紅綢褪色變成了白。
    雖詭異但喜慶的景色緩緩消失，死寂、肅殺、讓人窒息的黑暗徹底的籠罩了整個宅院。
    院中的所有鬼驚恐的四處亂飄，一刹那間整片夜空下陰氣滔天，鬼物橫行。
    張麒麟眼睜睜的看著眼前人的身體上泛起了一層又一層濃重的血氣，整隻鬼驟然陰暗下來，她笑著笑著竟然就流下了血淚。
    一如她當年死前一般。
    “阿月！”
    張麒麟握住了她的肩膀，可手下卻感到一片黏膩，他垂眸看去。
    一瞬間，心口猛地一滯，再也呼吸不過來。
    瞳孔劇縮，他瞪大了眼愣愣的望著她的心本該所在的地方。
    那裏有一個被利器剜開的破洞，血肉猙獰的向外翻起，可裏麵竟然空蕩蕩的，隻有紅得發黑的血汙凝結在那裏。
    她大大的雙眼之中，血淚如同流之不盡一般蜿蜒流淌在她的臉上，驚悚而恐怖。
    可她沒有任何的異動，隻是靜靜地枯坐在床上，如同亙古就困在這裏了一般，目光絕望而空洞的看向虛無之處。
    這一刻，張麒麟的腦海中變成一片空白。
    他的心還有他的腦海如同被人給用洪荒巨錘各自擊打了無數下一般。一股不可抵抗且難以抗拒的悲痛猛地悲湧上心頭，徹底的摧毀了他眼底的一切平靜。
    叫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肝腸寸斷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阿月……”
    話音顫抖著出口的瞬間，他便再也繃不住，顫抖著唇瓣，小心的將那個冰冷的身體攬入懷中，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體溫如同從前一般為她取暖。
    可這次不像從前，他抱上一小會她的身體就慢慢的變成了尋常人的體溫。
    懷中冰冷的身體讓他清楚的感受到他抱著的是一具屍體，從來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樣的觸感比寒冰還要更令人感到冰冷，感到絕望。
    源源不斷的陰煞之氣即便沒有她的授意，都在雜亂無序的攻擊著他的靈魂。
    如同被萬針齊紮萬蟲啃噬的痛苦全部轟然加諸在他的身上，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哼出一聲，依舊牢牢的抱著她。
    可身體與精神的雙重傷害，讓他再也強忍不住，心緒浮動之下，竟然從口中噴吐出一口鮮血。
    溫熱的液體滑過他的下巴灑落在她的肩頭，然後順著她赤裸的背脊向下滑去。
    陰風透過不斷響動的窗戶森然吹進屋來，張麒麟感覺到麵上一涼，原來不知何時他竟已經淚流滿麵。
    七竅流血是中毒，她生前遭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可在她死後還不願放過她，竟然又將她的心給生生剜了出來，殺她之人到底是有多麽的恨她。
    長生者……
    她是聽到長生之後才如此的。
    所以她變成這樣，跟長生二字必然是脫不了關係。
    甚至有可能就是長生者殺了她。
    而他卻偏偏是長生者。
    所以，她是不是不隻是不要他了，甚至還可能會恨他，恨不得他也去死。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便連抱住她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源源不斷的淚氤氳了他清冷的眉眼，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抱著她的手。
    如同屍體一般枯坐的女子終於輕輕的動了動眼珠，死寂的那雙鳳眼移到了張麒麟的身上。
    猩紅而陰森的盯著他的背影。
    張麒麟感受到她輕微的動靜，卻不敢回頭，也不敢開口詢問，怕從她的口中聽到些什麽比他想象中還要更讓他肝腸寸斷的話。
    這樣陌生而讓他揪心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胸腔，讓他茫然又無措，說不出話來，抿唇隻知道一味地落淚。
    如同一個知道自己即將可能被拋棄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抱著她的手，唇色蒼白，嘴角上還掛著鮮紅的血跡，目光慘淡的看向她，努力的動了動唇角。
    “可不可以，不要，拋棄我……”
    聲音被風給消弭了，徹底的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月光終於刺破雲層，落在他的臉上。可他那雙破碎的黑瞳如同要將漫天星河歸還夜空。
    張麒麟，東北張家末代族長，幾乎一生都在被人拋棄。
    他是張家人培養了數十年的一把刀，是在關鍵時刻被送上祭台的祭品，是一塊人形的石頭，不會去思考，不會去想。
    當然，也沒有人在意過他在想什麽。
    他就這樣無情無欲且無所求的遊蕩在世界之外，看著這個與自己沒有一絲聯係的世界，時常感到迷茫。
    他為什麽會存在？他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如果他生來隻是為了感受痛苦，那麽這漫長的一生中他到底在追尋什麽。
    一生清冷的男子，從未向上天祈求過什麽，此刻他卻想要祈求漫天神佛，不要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抹月光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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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對他這樣殘忍。
    可他忘記了，他麵前的不是人，是一個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女鬼，漫天的神佛不僅不會保佑他與她，甚至還會叫他徹底與她分離。
    猩紅的瞳孔依舊陰森而空洞，對他的話語沒有任何的回應，隻是定定地盯著他不語。
    張麒麟抬起右手想要為她擦去她臉上縱橫的血淚，然而，手指卻驟然從她的臉上穿透而過。
    她緩緩的從他眼前消失，最後的一瞬間，她似乎悲切的望了他一眼。
    然後如同夢幻泡影，徹底的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黃粱一夢終需醒，鏡花水月總是空。
    天光大亮。
    你曾是我朝夕相伴觸手可及的虛擬。
    高大的樹幹之下，黑衣男子緩緩睜開雙眼，東邊的太陽剛好刺破雲層，一抹陽光落到他的身上。
    可能是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閉了閉眼，晨風吹過，竟感覺臉上一片冰涼。
    他抬起自己長長的兩根手指摸了一下臉龐，濕潤的水光泛濫在指上。
    是水？
    男人抬頭看向頭頂的樹葉，春夏輪換，夜晚天氣寒涼，早晨有露水很是正常。
    也沒做他想，撿起手邊的包袱，邁步走向遠方。
    中原洛陽四麵環山，形成圍合局麵，西南部是莽莽蒼蒼的秦嶺，秦嶺的一條支脈為崤山。
    邙山是昆侖山、秦嶺、崤山餘脈。東西長逾四百華裏，是河南中原腹地的文化名山，道教典籍中列邙山為七十二福地之一。
    而北邙山僅指對應十三朝古都洛陽北部的這段邙山，即孟津全境和偃師縣西北部以及鞏義西部，綿延約八十華裏，南北橫跨約三十華裏。
    北邙山，東方金字塔，華國帝王穀。有“生在蘇杭，死葬北邙”一說，是古代帝王理想中的埋骨處所。
    自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後唐六代以來無數帝王將相埋骨於此，真真是跺一腳能驚動三皇五帝，刨一鎬滿是秦磚漢瓦。
    站在山巔之上的白衣女子眉眼氤氳在霧中，她垂眸看向走在崇山峻嶺中逐漸遠去的那人，山風吹的她衣袂上下翻飛，長長的絲帛與風同乘。
    等陽光重新從雲中再次出現時，此地已經再無蹤跡。
    邙山之腳的前行的黑色身影驀地一頓，似有所感的回眸看向身後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山巔。
    天上有北歸的大雁劃過天際，他望向空中重新出現的太陽，眯了眯眼，然後低頭再次向前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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