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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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最前麵那人五旬上下,身形佝僂,帶著一個比他年紀更大的老頭往院子裏走,前麵的男人看上去似是這家的男主子,就是李阿婆的男人,說是在外麵做點小生意,今天晚飯時她並沒有看到。

    說起來奇怪,晚飯時隻有李阿婆陪著她們一起吃飯,就連他們那個女兒允如都沒出來,等她們吃完了飯,李阿婆才端著飯菜送進西廂房裏去。

    文珠正想著,就見李阿婆的男人同領進來的老頭在院子裏低聲商討著什麽,聲音壓的很低,聽不分明,然後老頭自錢袋裏拿出銀子交到男人手上,月光下,滿臉褶子的老頭呲牙一樂,轉身進了西廂。

    李阿婆的男人高興的掂了掂手裏的銀子,負手往正屋裏走。

    西廂房裏的燈被點亮,隨即又熄滅,隱隱有女子喘息的聲音似有似無的傳過來。

    柳文珠一把將簾子闔上,臉色煞白,倚著牆急促的喘息,心裏一陣慌亂。

    就算沒遇到過這種事,大概也能猜個明白,剛才李阿婆的男人分明是收了銀子把自己女兒賣了。

    柳文珠眼珠急轉,半晌,又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院子裏一片寂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女子的叫聲,貓叫似的低吟,但並沒有掙紮反抗的聲音。

    這說明已經不是第一次。

    柳文珠甚至開始懷疑那女子是不是李阿婆的親生女兒。

    越想越覺得害怕,柳文珠恨不得現在便離開這戶詭異的人家。

    然而外麵天黑著,若是現在驚動隔壁的女人一起出去,恐怕隻會打草驚蛇。

    柳文珠隻得按耐住不動,坐在床沿上心口撲通跳的厲害,起身忙將木椅擋在門後,又在上麵放了一個瓷瓶,唯恐半夜有人進來。

    躺在床上,心中惶恐不安,一直熬到後半夜,困的厲害了才合衣睡著。

    突然似被什麽聲音驚醒,柳文珠猛的坐起,見天剛蒙蒙亮,屋裏仍舊一片昏暗,醒了一會神,才聽到外麵似有腳步聲。

    悄聲下床走到窗邊,小心的撩簾,隻見外麵薄霧未散,天色依舊混沌不明,影影綽綽可見昨夜那老頭從西廂房出來,一邊係灰袍上的扣子,一邊開了大門正往外走。

    “吱呀!”一聲門關上,院子裏頓時又安靜下來。

    柳文珠躺在床上,再睡不著,一直捱到天亮,聽到外麵似是李阿婆起來了,正在院子裏挑水做飯。

    她立刻起身,走到隔壁屋子裏,女人還呼呼睡著。

    “醒醒,娘,醒醒!”

    “娘!”

    柳文珠使勁的搖著床上的女人,半晌才見女人睜開眼睛,迷瞪的看著她,含糊問道,“文珠,什麽事啊?”

    柳文珠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戶人家不太對勁,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趕緊離開!”

    女人睡覺時摘了黑紗鬥笠,一張黑漆疤痕交錯的臉上眼睛懶散的眯著,“哪裏不對勁?”

    柳文珠忙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女人打了個哈欠,不在意的道,

    “是不是你看錯了?李阿婆好心收留咱們,咱不可不能隨便冤枉人家。”

    “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走!”

    女人極不樂意,“這幾天又冷又餓,好容易有個落腳的地方,你這又鬧什麽啊?”

    柳文珠拿了衣服給她穿上,“別囉嗦了行不行,現在就走!”

    兩人自屋裏出來,正好碰到要進門的李阿婆。

    李婆頭發盤的整齊,頭油光亮,笑道,“兩位起的早啊,我熬了粥,又炸了油條,很快就好,兩位梳洗等著吃飯吧!”

    柳文珠客氣笑道,“不必麻煩了,叨擾了一夜實在感激,我們這就走了!”

    李婆一怔,笑容也僵下來,“這是怎麽了,怎麽說走就走?是不是照顧的不周到?”

    “沒,很感謝阿婆的收留,隻是我們想起城裏還有一個親戚,想去投奔,就不叨擾阿婆了!”

    李婆訕笑了一聲,眼睛一轉,抬頭道,“行,兩位要走,我也不能硬攔著,隻是怎麽也得吃了早飯再走啊,要不街坊鄰居都得笑話我們家連飯都不管!”

    柳文珠還未搭話,她身後的女人已經道,“是、是,那我們吃了飯再走!”

    柳文珠眉頭一皺,唇角擠出抹淡笑,“真的不麻煩了,我們還是現在就走吧!”

    “噯!”李阿婆攔在兩人前麵,笑容寬厚,“就算去投奔親戚也不急在這一時啊,吃了飯,我送兩位出門!”

    “對啊,文珠,還是吃了飯再走吧!”女人也跟著幫腔道。

    柳文珠恨恨瞪了身後女人一眼,隻得無奈點頭,“那勞煩阿婆了!”

    “沒事,兩位在屋裏做好了,我去把粥端來,馬上就好!”

    李阿婆笑了一聲,忙往外走。

    早飯依舊是三個人吃飯,住在西廂房李阿婆的女兒沒出來,連昨夜柳文珠透過窗子看到的那個男人也不見了蹤影。

    早飯是熬的稀米粥,炸的油條,一疊鹹菜,旁邊女人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油條,吃的啼哩吐嚕,柳文珠看她一眼,眉頭緊皺,眼中忍不住厭棄。

    “來,喝粥,多喝點!”李阿婆依舊熱情的不斷給兩人添皺夾菜。

    吃了飯,兩人剛要起身告辭,柳文珠走到門口,突然一真頭暈目眩,身體無力,倚著門框便滑在了地上,她身邊的女人也緊接著倒了下去。

    “你、你在飯裏做了手腳?”柳文珠無力的抬手指著李阿婆。

    李阿婆一改方才的敦厚,滿臉獰笑,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抱胸哼笑道,

    “吃了我的飯,穿了我的衣服,還想走?我實話告訴你們,進了我的門的,想走可沒那麽容易!”

    說罷,對著側門喊了一聲,“拿繩子來,綁好了!”

    側門一開,昨夜半夜回來的男人頓時走了過來,手裏拿著麻繩,看著地上的女子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在她身上打量。

    “倒真是個美人胚子!”

    “自然,我看人的眼光還能差了?”李婆得意的道。

    “底細問清楚了嗎?別惹了亂子!”

    “問清楚了,就是外鄉來這裏逃難的,男人死了,就這娘倆!”李婆靠在桌子上,磕著瓜子不在意的道。

    “那行!”男人咧嘴露出滿口黃牙。

    柳文珠驚懼的往後退,“不要碰我,不要、”

    男人走過來,伸手去捆她的手腳,背對著李婆,在柳文珠身上一陣亂摸,柳文珠心中一急,腦袋發暈,頓時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天剛亮,延壽宮裏,沒了那群嬪妃來吵鬧,二白睡的十分香甜。

    燕昭宇在上朝前來了一次,坐在床邊,看著二白睡的正熟,不忍擾她,隻坐了一會便走了。

    寢殿中掛著煙霞色的鮫紗帳曼,暗光流轉,殘香幽浮,殿內一片靜謐。

    二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睜開眼,看著頭頂雕龍刻鳳的大床和銀綃珠簾,伸了個懶腰,喊道,

    “果子!”

    果子就守在外殿,聽到聲音立刻走了進來,掀起床帳笑道,“小姐,你醒了?”

    陽光突然入內,二白眯了眯眼問道,“什麽時辰了?”

    “巳時三刻了!”果子道。

    二白瞪大了眼,“我怎麽睡了這麽久?”

    “看小姐睡的好,我都不忍心喊你起床!”果子打開櫃子取了一套嫩綠色的裙衫,遞給二白。

    二白撓了撓睡亂的墨發,臉蛋嬌嫩純淨,帶著一抹剛睡醒的無辜,“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廢了!”

    每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怪不得宮裏的嬪妃都閑把吵架當樂子!

    二白穿好了衣服,剛出寢殿,就見芙洛帶著宮女走了進來。

    手裏還拿著一把梅花,走的近了小跑兩步,歡喜笑道,“鸞姐姐,我一早摘的梅花,送給你的!”

    梅花上還帶著剛化的霜雪,冷香清幽,二白攬上她的肩膀,“走,鸞姐姐帶你去玩!”

    “去哪玩啊?”芙洛像個小丫頭一樣,激動的看著二白。

    “去了就知道!”

    兩人出了宮,穿過熱鬧的長街,在臨江閣門前停下。

    幾乎是同時,對麵也有一輛馬車停下,慕容遇自馬車上跳下來,看到二白頓時喊道,

    “鸞兒!”

    說話間已到了二白的車前,邀功似的道,“接到下人傳話,我立刻就趕來了!”

    芙洛冷哼一聲,嫌棄的道,“怎麽是你?”

    說罷一抬頭,立即又轉犯為喜,嬌聲喊道,“君燁哥哥,你也來了?”

    二白轉眸看去,隻見君燁一身淡藍色錦衣華服自馬車上下來,墨發束在腦後,矜冷中添了幾抹別樣的瀟灑俊逸。

    二白隻邀請了慕容遇,沒想到君燁也會一同來,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宮裏嗎?

    君燁淡淡看著她,眼神深沉,帶著許多她無法看清的情緒。

    慕容遇看著一臉花癡狀的芙洛,不屑的冷哼一聲,隨即轉身對著二白笑道,“鸞兒,我們進去!”

    兩人轉身往臨江閣裏走,二白手裏還把玩著一支芙洛送給她的梅花,慕容遇隨手給拿了去,嬉笑道,“這花是鸞兒送給我的嗎?真好看!”

    芙洛立刻衝上來去搶他手裏的梅花,“什麽送給你的?這是本公主送給鸞姐姐的!”

    慕容遇抬手躲開,“現在鸞兒送給本世子了,那就是本世子的,誰也不許搶!”

    “慕容遇,你給本公主拿過來!”芙洛氣極,追著跑上去搶。

    “少耍你的公主威風,在本世子這裏不管用!”慕容遇閃身躍上木欄,往上跑去。

    好在此時臨江閣裏沒什麽客人,兩人沿著木梯往上,一個跑一個追,很快便沒了蹤影。

    寂靜的木梯上,隻剩二白和君燁兩人。

    君燁俊顏輕淡,走的不緊不慢,側顏疏朗,淡定無波。

    二白走在他身側,亦是沉默無語。

    本是最親密的人,此時卻似隔了無法跨越的溝壑,曾經的耳鬢廝磨、輕言暖語,都恍若隔世。

    二白不知道君燁現在是不是恨她,對於藍玉臣她還能說一聲抱歉,對君燁,似乎說什麽都頹然,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二白垂著眸,濃密的長睫遮住目中情緒,看上去神色冷清,

    君燁淺淺瞟她一眼,臉上陰鬱中濃鬱了幾分。

    “蹬蹬!”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著木梯自樓上跑下來,還未見到人,就已經聽到急迫的喊叫聲,

    “讓開,讓開,麻煩讓一下!”

    二白聞聲倏然抬頭,隻見樓梯的拐彎處一小二端著一盆熱水飛快的往樓下跑,盆裏騰騰冒著熱氣,散發著濃濃藥味,似是藥浴熱湯。

    木梯不算窄,但也隻容兩人並肩而過,那小二急匆匆而來,手被燙的哆嗦,根本停不下來,眼見便到了跟前。

    君燁眉心微蹙,一把將二白攬過,錯後一步貼在木欄上,緊緊把她抱在懷中。

    “多謝、多謝!”小二一邊喊著,一邊急急往下跑。

    二白被男人困在懷裏,熟悉的淡淡冷香襲來,她閉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些貪戀。

    隨即眸子睜開,想要起身。

    男人手臂突然收緊,讓她再動彈不得。

    氣氛頓時靜下來,二白看不到男人的麵孔,隻聽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雙臂抱的那樣用力,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裏一般。

    樓下掌櫃的似在罵那小二莽撞,聲音模糊,回音穿來,更顯的木梯上安靜。

    “君少、君少?”

    “鸞兒?”

    大概是慕容遇見君燁和二白很久沒上去,站在三樓樓梯口上喊他們的名字。

    二白臉上竟有些熱,掙紮著起身,不敢看男人的臉,轉身快速的往樓上走。

    君燁依舊倚在木欄上,薄唇緊抿,眸底若寒潭清寂。

    二白上去,雅房裏,慕容遇正盤膝坐在地上喝茶,芙洛氣哼哼的站在一旁,手裏拿著隻剩光禿禿樹枝的梅花。

    見二白進來,芙洛立刻兩眼一紅,舉著手裏沒了花的梅枝哽聲道,“鸞姐姐,你看這花,都是他弄的!”

    慕容遇立刻抬眼道,諷笑道,“爭不過隻會哭和告狀,從小就這點本事!”

    “你!”芙洛立即將眼淚憋了回去,秀眉冷豎。

    “阿遇!”二白斥了一聲。

    慕容遇訥訥閉了嘴了,低頭繼續喝茶。

    芙洛也扭過頭去,坐的離他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