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結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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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白出了禦書房了,一路心思不寧,走到快延壽宮時,才想起自己是去質問燕昭宇那些宮妃的事。

    卻什麽都沒問就回來了!

    如今卻也沒有心思問了。

    晚膳的時候,燕昭宇絲毫不提前線征戰的事,也不提君燁他們回京,二白竟也不敢再問。

    次日,等不到大軍回城,二白立刻派人去打探觀陽的情況。

    一連幾日心神不定,屬下回來稟告,大軍的確已經在回上京的路上,已經過了荊州,隻是、領兵的是慕容遇和亓炎,不見君燁。

    二白心裏大慌,再等不下去,一個人策馬出了上京,沿著官道一路迎上去。

    燕昭宇得到消息的時候,龍袍都未換,從早朝上下來匆忙追上去,卻隻看到女子絕塵而去的背影。

    二白一夜未休,縱馬狂奔,次日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隱隱已經看到大軍的影子。

    晨霧彌漫,撲在臉上,刺骨的寒涼。

    大軍從濃濃霧氣中穿過,漸漸的近了,腳步踏在大地上,發出沉重的轟隆聲。

    慕容遇騎馬走在最前麵,看到寂靜的官道上女子坐在馬背上模糊而單薄的身影,突然停在那,然後十萬大軍齊齊停了下來。

    慕容遇懷中似抱著什麽東西,下了馬,一步步走過來。

    二白翻身下馬,握著馬繩的手微微發白,一雙桃花眸似這吞天沒地的大霧中唯一炯澈的一抹光亮,她靜靜的看著慕容遇走近。

    “阿遇,他呢?”她輕輕問道。

    慕容遇雙手緊緊的抱著一瓷罐,單膝跪下去,削瘦的臉頰上悲慟難忍,嘶啞道,“鸞兒,對不起,我沒把君少帶回來!”

    十萬大軍死寂一般的安靜,漸漸有忍耐的低泣聲傳來,漸漸連成一片,似黎明前失主的狼群發出陣陣悲鳴。

    漫天的霧氣似是一張巨網緊緊的向著她籠罩而來,呼吸被扼住,二白麵色蒼白的可怕,眼睛的一行行清淚流下來,惶恐的看著慕容遇,不斷後退,“不,不會,他要我在上京等著他,他怎麽會不回來!”

    慕容遇堅挺的身軀似壓著千斤,他躬著的身體緊繃著,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瓷罐上,然後順著罐子流到他滿是創傷的手上。

    二白目中滿是恐懼,一退再退,

    “他說會回來娶我的!”

    “他從來沒有騙過我!”

    “我一定是又噩夢了!”

    二白口中不斷的低喃,神情真若陷在夢魘中一樣的惶恐、迷茫,她翻身上了馬,調轉馬頭,勒馬往回走。

    馬隻奔出去幾步,二白單薄的身體猛然仰翻下去。

    慕容遇一驚,剛要起身,隻見一道紅影穿霧飛掠而來,倏忽而至,一把將二白攬在懷中。

    夏末的天氣,雨下起來便似沒有終止,淅淅瀝瀝,將夏日最後一抹暑氣也衝刷殆盡。

    二白自從被燕昭宇帶回宮裏以後,已經昏迷了三日。

    七娘和月娘都進了宮,和燕昭宇輪流的守著,然而少女卻似陷入了深眠一般,遲遲不肯睜眼。

    二白一直在做夢,夢到了小時候在延壽宮裏的事,和燕昭宇一起讀書寫字,她惹皇祖母生氣,燕昭宇替她受罰。兩人早上去皇祖母房裏背書,她臉上總是帶著慈和的笑,欣慰的看著兩人,拉著他們的手,告訴他們一輩子都不許吵架,不許分開。

    夢到第一次看到君燁,他和君澈一起進宮讀書,他第一個走進來,十五六歲的樣子,已經是俊美的翩翩少年郎,目光沉靜,不見那些官宦子弟的輕浮和毛躁,微挑的鳳眸溫淡無波,淡聲的道,他叫君燁。

    她坐在最中間,左右是燕昭宇和慕容遇,看著少年愣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恍惚間他們已經長大,在香蘇別苑的時候,她因受了傷便一直賴在他床上,夜裏突然醒來,發現被他抱在懷裏,她想掙紮出來,卻被他用力的抱住,一雙漆黑的眸子裏碎了星光在裏麵,調笑道,“錦二白,你勾引本尊!”

    她想反駁,明明是他抱住她不放,怎麽成了她勾引他?

    反駁的話卻被他吞入口中,他的唇瓣那樣涼,唇舌卻那樣溫柔,一下下的吻著她,勾起她心底埋的最深的悸動。

    仍舊是香蘇別苑裏,兩個人在書房,他,她和阿鸞在一旁鬥嘴,初春的天氣,窗外花開的正好,絲絲清香順著半開的窗子吹進來,一切都歲月靜好!

    突然又到了金域,她從城牆上一躍而下,落入他懷中,周圍大軍十萬,他眼中卻隻有她一人,長眸沉靜,如在宮裏那一日初見,他抱著她,低低的道,

    “在上京,乖乖的等著我回來!”

    “等著我回來!”

    二白想說她會乖乖的,不管多久都會等,等他回來她就嫁給他。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風那烈,刮的她眼淚直流,目光漸漸模糊,男人的樣子也漸漸模糊,周圍空蕩蕩的,所有人都不見了。

    “掌櫃的、掌櫃的!”

    似有人在喊她,旁邊還有人哭泣,二白睜開眼睛,眼淚一下子湧出來。

    “掌櫃的!你醒了?”

    有人喊了一聲,好多人圍過來,有人握著她的手,有人在哭,有人似低低說著什麽。

    二白覺得好亂,她轉頭看向窗外,聲音因昏迷太久而嘶啞,

    “下雨了嗎?”

    周圍那樣嘈雜,唯有雨聲清寂。

    二白醒了,沒有大哭大鬧,異常的平靜,起床後,說餓了,眾人手忙腳亂的給她張羅吃的。

    七娘、月娘、芙洛等人都在,每個人眼睛都紅紅的,卻裝作若無其事的陪她吃飯。

    燕昭宇匆忙而來,抱著她抱了好一會才撒手,親自給她盛粥端飯!

    二白隻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淡聲道,

    “我想見一見阿遇!”

    慕容遇來的是屋子裏很安靜,隻有二白一人,靜靜的盤膝坐在矮榻上,看著外麵的細雨。

    他帶著一身寒氣而來,臉龐消瘦,之前俊秀靈動的男子此刻滿目沉寂。

    “阿遇,他怎麽死的?”二白臉色白的似重病初愈,緩緩啟口。

    慕容遇努力吞咽了一下,才將那日如何埋伏厥真兵,然後宋和為追古那上了倮倮山,君燁追上去後被毒蛇咬中的情形說了一遍。

    雨聲淅瀝,外麵灰蒙蒙的一片,殘花在枝頭上左右晃動,似隨時都會被吹落。

    “你、親眼看到他的屍體?”

    慕容遇哽咽難言,點了點頭,啞聲道,“是,我跟下掉下山崖後被摔暈,醒來後,君少就在我身側,已經沒了氣息、鸞兒、”他低泣了一聲,“對不起,我、”

    二白看著外麵的雨幕,清淚流下來,她閉上眼睛。

    “皇上已經追封君少為一品寧陽侯,七日後以親王之禮下葬。”

    最後慕容遇道。

    二白點了點頭,“你送他最後一程吧!”

    下葬那日,二白沒有出宮,聽說全城百姓自發的走上街頭為君燁送行,萬人空巷,一直送出上京十裏。

    京畿軍十萬精兵披麻戴孝,舉城皆哀!

    君燁下葬後,又下了一場雨,天氣越來越涼了。

    亓炎辭了軍職,離開上京,走的那日,帶著元蓁來向她告別。

    夫唱婦隨,元蓁嫁了亓炎,自然也是要跟著離開的。

    進了延壽宮,亓炎沒進殿,隻在外麵等著。

    元蓁還未說話先給二白跪了下去,頭深深的伏在地上,“掌櫃的,元蓁走了,以後不能再守著您,您的恩德,元蓁來生再報!”

    二白看著窗子外漸黃的芭蕉葉,淡聲道,“走吧。”

    元蓁拜了三拜,起身看了看二白的背影,又站了一會,眼淚忍不住落下來時,才返身出去。

    二白看著元蓁的身影走向亓炎。

    亓炎身上不見從前的冷冽,整個人的神氣似都垮了下去,見元蓁走過來,將手裏的東西交給宮女,似交代了什麽,然後和元蓁出了延壽宮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不過片刻,果子走進來,手裏提著鳥籠,哽聲道,“亓將軍說阿鸞自從、就已經不進食了,希望xiao jie能照顧它。”

    二白轉過頭來,隻見阿鸞閉著眼睛,奄奄一息的趴在籠子裏,渾身的羽毛都染了一層死灰色。

    二白將它從籠子裏拿出去,低聲道,“君燁說讓我在上京乖乖等著他回來,我們一起等吧,他從來不騙我,他會回來的!”

    阿鸞羽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琉璃眼珠呆呆的看著二白。

    過了夏末以後,二白越來越嗜睡,每日不是在睡覺,就是看著阿鸞發呆。

    幾次燕昭宇過來,果子都說二白正在睡著。

    燕昭宇忍不住擔心,叫了太醫來。

    馮太醫隔著床帳,給二白把了脈,胡子一顫,起身躬腰走出來,一直走到殿外,才低聲道,“微臣不敢隱瞞皇上,公主、已經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了!”

    “你說什麽?”燕昭宇眸子猛然一縮。

    馮太醫深深低下頭去。

    燕昭宇長眸中黑潮湧動,眉頭緊緊蹙起,半晌,才寒聲道,“此事,不得對任何人提起!”

    “是、微臣遵命!”馮太醫顫巍巍的應聲。

    待馮太醫走後,燕昭宇進殿掀開床帳,見二白仍舊睡著,本就清瘦的臉,添了幾分蒼白,看上去更加讓人心疼。

    他輕輕的撫了撫她的臉頰,目光複雜深邃。

    臨走時吩咐延壽宮的宮人道,“務必精心侍奉公主,不得有半分差池!”

    “是,奴才遵命!”

    回到禦書房,燕昭宇拿起折子,看了半晌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眉頭一皺,用力的扔了出去。

    邱忠彎腰將折子撿起來,小心放在桌案上,垂頭低聲道,“皇上若是想將公主留在身邊,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燕昭宇倏然轉眸看過來,冷冷的看著邱忠,眸底陰鬱,半晌,才閉上眼睛道,“朕何嚐不知,可是鸞兒如今身體本就好,若是再拿掉這個孩子,恐怕她也活不了了,朕不敢冒這個險!”

    “皇上,痛肯定是要痛的,可是,長痛不如短痛!”

    燕昭宇疲憊的揉著眉心,緩沉道,“朕在想想!”

    次日早朝上,馮太醫覲見,道自己年事已高,最近糊塗的厲害,上奏告老還鄉。

    燕昭宇看著奏折,點頭應允。

    二白聽過果子說馮太醫昨日給自己來把了脈,今日便告老還鄉了,呆怔了一瞬,卻什麽都沒問燕昭宇。

    中秋那一晚,燕昭宇取消了宮宴,隻在延壽宮設了家宴,邀請了芙洛過來。

    宴席就擺在院子裏,圓月雪白的一輪掛在樹梢,月色皎潔清涼,和廊下紅燈相映,別是一番秋夜幽景。

    桂花開的正盛,滿園桂花香,衝淡了些寒秋蕭瑟。

    三人圍桌而坐,上一次幾人一起喝酒,還是二白和燕昭宇剛從北楚回來的時候,三人談笑晏晏,觥籌交錯。

    這一次隔了不到一個月,再次坐在一起,半晌竟無話可說。

    芙洛給燕昭宇和二白倒了酒,狀似輕鬆的道,“我最小,敬皇兄和鸞姐姐一杯!”

    燕昭宇讓宮人將二白的酒換成清淡的果酒。

    二白也不問,隻端著酒對芙洛道,“芙洛成了親就是大人了,和阿遇要好好的,不許再亂發脾氣,也不許經常回來找你皇兄告狀。”

    燕昭宇一怔,轉頭目光略深的看著二白。

    芙洛目光一暗,訥訥道,“誰要嫁他了?而且,我們現在都沒有心思談成親的事!”

    慕容遇這段時間極度消沉,君燁戰死沙場,他回京後不入朝,不出門,估計暫時也不會再提娶親的事。

    “不提他,我們喝酒!”芙洛強顏歡笑說了一句,仰頭將杯裏的酒喝了一大口,嗆的滿臉通紅,眼淚都蹦出來,胡亂抹了一下,咧著嘴給燕昭宇和二白敘了杯,“今日過節,我們不說不開心的事,隻喝酒!”

    燕昭宇按住酒壺道,“等下你不是還要去太妃那裏陪她抄經守夜,不要喝多了了!”

    “母妃知道我今晚和你們過節,不要我過去了,所以,一定要喝個痛快!”

    芙洛笑著,眼淚卻不停的流出來。

    君燁哥哥回不來了,她心裏難過,卻不能當著二白說,不能哭,隻夜裏藏在被窩裏哭了幾次,今晚喝了酒,便有些控製不住,幹脆想一醉了之。

    酒宴吃到一半芙洛便醉了,伏在桌子上,不斷的囈語,一會含糊的喊鸞姐姐,一會又氣憤的喊慕容遇的名字,一會又焦急的喊君燁哥哥。

    燕昭宇道芙洛公主醉了,讓宮人扶她回去休息。

    二白目光發呆的看著酒杯裏的酒,映著天上的月亮,那般皎潔明亮,然而輕輕一晃,便支離破碎。

    她起身走到桂花樹下,坐在上麵的秋千上,仰頭看著皎月。

    燕昭宇走到她身後,輕輕推動秋千,低沉笑道,“還記得嗎?這秋千是你三歲的時候,我爬樹給你做的,沒想到這麽多年了、”

    “昭宇哥哥,我要走了!”二白突然開口道。

    燕昭宇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唇角的一抹淺笑還來不及收起,他手停在那裏,問道,“鸞兒說什麽?”

    “君燁讓我在上京等著他,可是這麽久了,他都沒有回來,我不等他了,我要走了。”二白看著地上兩人的影子,秋千晃動,兩人的影子不斷的重合、分離,分分合合,可最終不是是月下的幻影。

    “你、要去哪裏?”燕昭宇顫聲問道。

    “上京太冷了,你知道我一向怕冷,我想回香蘇去,那裏冬日也很暖和。”

    燕昭宇走到二白麵前,單膝跪下去,雙手握著她的手,仰頭看著她,“鸞兒,你不要昭宇哥哥了嗎?”

    二白桃花眸再不見往日的清澈,似染了一層無法揮開的霧氣,淡淡的看著他,

    “昭宇哥哥,宋和是你的人是嗎?”

    宋和故意引君燁上山,隻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死!

    燕昭宇一愣,雙眸直直的看著她。

    “如果是別人,我一定會殺了他!可是,是昭宇哥哥,我怎麽能殺了你?”二白低低的道。

    秋千一晃,桂花落了兩人滿身,二白抬手拂落燕昭宇肩膀上的花瓣,不悲不喜的道,“昭宇哥哥,我不恨你,可是我也不能留下了,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不!”燕昭宇握著二白的手,手心一片寒涼,“鸞兒,不要走,君燁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我可以解散後宮,一生隻娶你一人!”

    “對,還有你身邊的果子,我也已經將和她訂親的胡昊生調到上京,馬上就要來上任,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宮裏還有芙洛,這是你家,你怎麽舍得離開?”

    二白拿起他的手,放在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昭宇哥哥,我已經有了君燁的孩子,我怎麽做你的皇後?”

    “我可以留下他!”燕昭宇惶惶搖頭,抱住二白的腰身,俯身臥在她腿上,脆弱的似個孩子,“隻要你不離開,什麽我都答應。我可以把君燁的孩子當做自己的一樣疼愛,你若不相信,我可以退位立鸞兒為女皇。”

    二白若為女皇,將來她肚子裏的孩子完全可能成為皇太子。

    二白腿上一片濕潤的冰涼,麻木的胸口微微刺痛,輕笑道,“昭宇哥哥不要說傻話了,還記得皇祖母的話嗎?她要你做一個勤政愛民,英明威武的明君,先皇雖然病弱,卻用盡畢生精力延續了大燕的盛世,你也不要讓她失望!鸞兒相信,你會做的更好,以後無論我在哪裏,都會聽到百姓在誇讚他們的皇上。”

    燕昭宇心中大慟,緊緊的握著二白的手,“鸞兒,我守了你十年,等著你長大,又等了十年,你才回到我身邊,為什麽,最終你還是不屬於我?”

    為什麽?

    二白仰頭看著天上的月色,誰又明白這一切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們要長大?

    為什麽母親和皇祖母會死?

    為什麽,人心會變?

    ……

    次日城門剛開,一輛馬車隨著行人緩緩離開。

    二白沒告訴任何人,隻帶著果子和七娘出了上京。

    來時是她三人,走的時候依舊是她們三個人。

    來這一遭,將近三年,回頭望去,竟然是虛空一場。

    二白回頭看著巍峨的城牆,目光漸漸模糊,上京也變成了模糊的鏡中花水中月,越來越遠。

    這一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也許有一天還會回來,也許再也不會,曾經的恩怨情仇,倒戈鐵馬,都將埋入塵土,落滿灰燼,成為歲月被淡忘的往事。

    “把馬車趕穩一點!”七娘喝了一聲,又將一個軟枕墊在二白後背上。

    二白本來想讓七娘留在上京,畢竟上京的館也已經有了規模,裏麵都是七娘的心血,這兩年她名義上是館的掌櫃,可所有的事都是七娘一個人操持。

    可是聽說二白要回香蘇,七娘毅然決然的隻拿著一個包袱便跟她回去。

    果子個二白剝著貢桔,笑道,“可憐的月娘,被xiao jie強行留在上京,還信了xiao jie的三日後才啟程,沒想到xiao jie今日便走了!”

    七娘看了二白一眼,她何嚐不知,二白隻是想靜靜的離開,不想被人送別。

    翡翠閣的鴛鴦等人,再加上館的那些紅娘,一個道別,從早晨到晌午估計也出不了城門。

    萬一再把宮裏的那位小公主驚動了,那更別想走了。

    “走了、走了!”阿鸞站在窗子上,迎著風大叫。

    七娘笑了一聲,“咱這一趟也不白來,得了個鳥,雖然不怎麽聽話!”

    阿鸞依舊站在窗子上不停的喊叫,二白抬手摸了摸它的羽毛,低笑道,“你這是跟誰道別呢?”

    “興許是咱館後院的那個蘆花大母雞。”果子道。

    阿鸞頓時回過頭來,琉璃眼珠瞪著果子,然後在車廂裏飛了一圈,拉了一泡鳥屎在果子頭上。

    果子大怒,滿車廂的撲打阿鸞,七娘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掩唇樂,車裏頓時鬧成一團。

    二白搖頭失笑,打開旁邊一雕花紅木的小箱子,裏麵滿滿的都是書,都是她從大司馬府裏拿來的。

    二白拿起一本,小心的翻開,看著裏麵男人蒼勁有力的筆跡,緩緩一笑,她要留著這些書,將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她的孩子聽。

    讓他知道,這都是他父親讀過的書。

    馬車已經走遠了,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官道上。

    太陽剛剛升起,燕昭宇站在上京的城門久久的看著,往事如雲煙一般翻湧而過,被風吹散,想要抓住,最終徒勞一場。

    他的鸞兒走了,真的走了。

    從此冰冷的皇宮又剩下他一人,走過每一個地方,似都聽到少女在身後喊他“昭宇哥哥”。

    他卻再不敢回頭!

    陪伴他後半生的,便隻剩下空洞洞的皇宮和那一聲聲他不敢應聲的低喚。

    走吧,都走吧!

    皇祖母曾經不隻說過要他做一個明君,還說過他要忍受常人不能忍耐的孤獨,皇位上的人向來都是孤家寡人。

    如今,他終於懂了。

    他的雙手早已沾滿了鮮血,靈魂早已肮髒不堪,如何配的起她?

    她是他心底最後的一片淨土。

    所以,他放她走,帶著他唯一幹淨的信念,逃離這冰冷的皇宮,從此天高地闊,逍遙zi you。

    從此,她在哪,他的心就在哪兒,不被這冷漠的皇權血路侵蝕,依舊清如少年!

    “昭宇哥哥,你快點推啊,讓我飛的更高一點!”

    “鸞兒蕩高一點,看看這宮牆外麵有什麽?”

    “外麵好熱鬧,好多的行人、馬車,遠處還有河,還有山,昭宇哥哥你也上來看看吧!”

    “昭宇哥哥不能上去,否則就沒有人推秋千了,鸞兒看到就好,然後講給昭宇哥哥聽!”

    “好啊,我一樣樣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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