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一片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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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麽知道的?我前婆婆告訴我的。”我平靜地說,他都已經氣若遊絲了,滿腦子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爸抬起來的手這才重重地垂了下去,他喉嚨裏開始發出奇怪的咕嚕聲,呼吸也開始進氣長出氣短。

    我的心沉了沉,從椅子站了起來,我彎腰看著他:“爸,你是怎麽對不起小南的?”

    他渾濁的雙眼努力的睜著,好一會兒後他才困難地開口:“你,你,猜,對了,小南不,肯,我,逼她,了。”

    聞言,我一屁股坐回了椅子,居然是這樣。

    我死了,無,顏麵,對她,你把我,埋回,回祖墳,離,你,媽,遠,遠一點。”他似乎已經拚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點了一下頭。

    他哆嗦著手指了指床頭櫃,用眼神示意我拉開。我拉開了抽屜,裏麵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個手機盒大小的紙盒。當著他的麵,我拿出來,然後打開,盒子裏竟然是一堆首飾,我呆了呆,然後看著我爸。

    你媽,的,我一,直留著。這次,住,住院,我心裏,有數,一直帶,帶著。”他看著我,“留,給你,給你,卡,的密碼,是小,南的生,日。錢,是小南的,她留給我的,我給,給你。”

    我把那些東西收起來,抱到手裏,我朝他又點了點頭。

    他的神態逐漸安祥下來,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就連呼吸都奇跡般的平順了。

    小西,你恨我嗎?”我爸又開口說話,字句清晰。

    我嚇了一跳,他說話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清晰了。我細看他的樣子,估計他這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刻了。

    你總是我爸,不恨。”我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他,何音南就不會死,我當年也不會那麽早和周友成就結婚了。隻是事已至此,再追究又有何益?

    我知道,你們姐妹倆都恨我,尤其是小南,她恨毒了我。”我爸苦笑,“你們都恨我官迷心竅,可你們權力在手時那種感覺,那種可以控製別人的感覺。這條路走了,想要離開,根本不可能。如果我不死,我還是會想辦法再往爬。”

    我想起多年前,我一個導師在評價一個偉人,說過一句話,他說,唯權力是春、藥,令人迷失,沉論,萬劫不複。

    我爸不過官場一枚小卒,連他都欲罷不能,更何況伍春城、周炎堂,薛家揚之輩。你死我活,栽贓陷害中,看誰技高一籌,便是暫時的勝利者了。想要在官場做常勝將軍,這古往今來,卻還沒有先例。

    小南是被人害死的,你知道嗎?”我急促地問他。

    什麽?”他的眼睛往外突,喉嚨裏的咕嚕聲變得很響。

    爸。”我慌了,趕緊喊他。

    他的手伸過來,用力抓住了我的手:“你不該,不該跟,伍雲峰……”他的聲音拔高,然後戛然而止,儀器再次發出刺耳的尖叫,心電圖拉直成一條直線。

    醫生和護士全都衝進來了,我被擠到了一旁,短暫的急救後,護士宣布了死亡時間。我歎了一口氣,走到了一旁的伍雲峰身邊。

    媽媽。”盼盼跟過來,她有些恐懼地指著病床:“外公他,他是不是死了?”

    我抱住她:“嗯,外公去找外婆和小姨了,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見麵。”

    媽媽,那我們什麽時候才可以再見到他們?”盼盼怕得抖起來。

    很多年後吧。”我輕聲說。

    盼盼哭起來,抱著我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拉著她出了病房。伍雲峰抱著南南也出來了,我們坐在走廊的長椅沉默著。

    我跟護士去把手續辦一下吧,然後安排後事。”他說。

    你先送沈姐和南南回去吧,這邊的事情我先處理著。”我有氣無力地說。

    伍雲峰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

    我爸也死了,火化後,我帶著他的骨灰回到了市給他辦了葬禮,除了族裏的那些親人,他生前巴結過的,為他鞍前馬後過的人,沒有一個來了,就連伍雲峰的父母,也隻在火化那天到殯儀館鞠了個躬。周炎堂身體欠安,周友成來了一趟。

    我爸的後事辦完後,我回了一趟家。走進那座生我養我的老宅,站在院子裏,滿目都是荒涼,這個家隻剩下我了,我成孤兒了。

    我不想哭,我能活到這一步,已經哭過了千萬次。我爸的死於胃癌,不是被人害死的,已經是一種福分了。

    隻是這個家……卻散了。

    老宅太久沒住人,鑲著瓷磚的邊縫裏已經長出了雜草。我一步一步往台階走去,到現在我依然清晰的記得,我十歲那年的夏天,因為考了第二名,我在這台階跪了整整三個小時,盛夏的天,我跪得兩條腿血肉模糊,我爸都不肯放過我。

    我還記得,他那年當村長,坐在這台階,他第一次喝醉,他說屬於何家的好日子來了。他吆五喝六的讓我媽給他端茶拿鞋,說他的官一定會越做越大。

    我還記得,我爸做官後,何音南隔三差五就要被打,因為她永遠也考不到第一名,總是在五名內徘徊。

    我還記得,我大四那年,周友成瘋狂的追求我,我向我爸媽坦白說,我不想結婚嫁人想繼續考研考博地,我爸用棍子抽我,我媽舉著藥瓶威脅我。

    往事曆曆在目,全都不堪回首。

    我嫁給周友成那些年,我以為我終於逃離了命運之手,卻沒料到,繞了一圈,我還是沒能掙脫命運的鐵腕。

    我了台階,進了大廳,在充滿腐朽味的大廳裏呆站許久。這個家,沒有人會再回來了,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沒有想到,何音南留下的那張卡裏有一百多萬。那個錢不是我爸,那便是周炎堂給的吧,我不想要那筆錢,於是找了個日子,我去了一趟周家。

    我沒有給過小南這麽多錢。”周炎堂靠到枕頭,咳嗽得厲害。

    那她的錢是哪來的?”我奇怪起來。

    她自己的錢。”他又咳,“我也不太清楚。”

    錢不是周炎堂的,也不是我爸留的,那她的錢到底哪裏來的?我想了幾天無果,便將卡裏的錢以何音南的名義悉數捐了出去,也算為她積點陰德,如果有來生,也許閻王爺能念她這點功德給她安排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