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陛下的話,根本不需要考慮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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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辨認清楚來人身份之後,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當即臉色大變,“唰”地一下全白了。
    錦衣衛指揮僉事,趙峰……
    如今天下誰人不知,當朝少帝手底下最得力的錦衣衛,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宋忠,負責掌管調配京師直隸之外的其他事務;另外一個就是這個趙峰,活動於應天府之內,監察天下,近身侍奉於小皇帝身邊左右。
    當一件事情能夠勞煩到這個趙峰親自出手……
    那事情幹係便大了!
    範鬆德聲音有些顫抖地道:“他……他……他怎麽會親自來這裏堵我們!?”
    周立軒沉吟了片刻,當下暗暗咬了下舌尖,試圖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和冷靜。
    而後咽了口唾沫。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道:“這不是……錦衣衛的趙僉事麽?大人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們兄弟二人……都是老實本分的商人,平日都是本分經商,從來不敢有越界觸犯大明律的事兒,何德何能勞動趙大人大駕?”
    臥底、暗樁、攛掇謀反……
    哪一件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兒。
    而他往回仔細想了想,自己二人縱然有和張翼等人接觸的事實,可商人攀附權貴,這是人之常情,況且這期間所有的細節都是鋪墊好的,並無破綻。
    別搞得對方不一定知道什麽的情況下,自己卻什麽都說了、什麽都承認了。
    不如先周旋周旋再說。
    看到對方這副鎮定的樣子,趙峰心裏冷笑了一下,饒有興趣地道:“哦?商人和當朝侯爵廝混在一處,這也是沒有問題的?”
    周立軒當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立刻認罪:“啟稟大人,有罪!我兄弟二人自然有罪!竟然妄想攀附權貴,失了本分、目無尊卑!是小人等……豬油蒙了心,迷了心智,一心隻想著鑽營了!”
    和張翼幾人混在一處,這是無可抵賴的,直接認罪反倒是比反複狡辯要更加安全。
    所以也就不抵賴。
    範鬆德和他搭檔多時,相互之間的默契自然沒得說的,同樣也立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聲音顫抖地道:“大人……小人與鶴慶候、懷遠侯、舳艫候三人也都隻是在畫舫裏吃酒玩耍時候認識的,小人自知身份卑微低賤,自然願意多花些金銀巴結幾位侯爺,一來二去才混到一處去的……”
    “小人知道錯了!不過私以為,這卻也罪不至死啊趙大人!趙大人怎麽罰咱們都成!隻是……發發慈悲莫要把小人抓進詔獄裏去……”
    “那裏麵,乃是最可怖的地方!”
    “趙大人饒命啊!”
    “……”
    範鬆德做出了一副十足十的市井小民模樣,提起錦衣衛、詔獄之類的物事,更是嚇得眼淚嘩嘩流。
    不知道的,隻怕還真當他們是冤枉的。
    周立軒聲淚俱下、避重就輕地澄清他們和張翼三人關係之後,跟著又擠出一個諂媚的笑意:“趙大人,您看這事兒其實……可大可小,回頭小人若真能囫圇回去,必定銘記大人的大恩大德!好好孝敬您今日的辛苦!”
    說罷,又環顧了一圈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其他錦衣衛,諂媚道:“還有錦衣衛的諸位差爺,今日也都辛苦了,小人心裏都明白!必定也不會忘了孝敬!”
    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袖兜裏掏出大把大把銀票來,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
    先避重就輕地賣慘、搏可憐,接著就是利誘。
    按理來說這招應當好使。
    可是周圍這些把自己二人圍了一個圈的魁梧大漢,此刻卻沒有一個人臉上有任何的神情波動,全部都無動於衷,仿佛沒有聽到似的,對他手上厚厚一遝銀票也視若無睹。
    趙峰則是冷笑一聲:“孝敬?老子看你他娘的是存心要害老子是吧!誰不知道當今聖上嫉惡如仇,繼承了先帝遺誌,貪……老子還沒活夠呢!”
    朱允熥的脾性,趙峰這個近身侍從是再清楚不過的。
    不止是趙峰。
    包括在場他手底下這些人也同樣心知肚明。
    某些方麵,如今的新帝,比之先帝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前無論是乾清宮等各大宮苑的太監奴婢,還是錦衣衛之內的人,都已經經過了幾輪殘酷的替換。
    貪的、管不住手的、管不住嘴的……
    他們這群人都是從朱允熥登基開始,一輪輪往下清洗出來的,知道這其中的嚴重性和後果。
    他們就是動心。
    也是絕對不敢動手,乃至表露出絲毫動搖的。
    “就是!你他娘的缺德還是缺心眼兒?竟然想要害死老子!”
    “兩個狗東西!”
    “……”
    其他幾人也紛紛罵了起來,還有人憤憤啐了口唾沫。
    看到這情形,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頓時心頭狂跳,一時竟是無言以對:“這……”
    他們也沒想到。這錦衣衛居然會如此決絕,財帛當真一點動不了他們的心?
    不過回頭一想,二人心中則更加大駭:並非財帛不能動人心,而是……他給出來的這些財帛即便有如此之多,卻還是不夠——夠不上讓這群人對小皇帝做出違逆之舉!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舉動都夠不上!
    想到這裏,二人心裏都不約而同地覺得……有些發寒。
    他們平日在外麵辦事,身上都會習慣性地揣多些錢,自問這份財帛已經足夠厚重了,可依舊影響不了他們絲毫。
    那個小皇帝……或者說他背後的軍師……
    到底有多高明的手段?
    正當二人愕然之間,旁邊圍了一圈的錦衣衛不僅看都不看他們手裏這這一遝厚厚的銀票,更是神情冷漠地看著趙峰,道:“大人,這兩個人顯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再與他們多費唇舌隻怕也是套不出來什麽有用的消息,卑職覺得,還是得上老一套才好用。”
    棺材?落淚?套消息?
    聽到身邊這錦衣衛的說法,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側著抬頭看向對方,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什麽意思!?
    接著便見趙峰點了點頭。
    一雙眸子裏露出陰狠暴虐之色:“你們的確很鎮定,都到這份兒上了,麵對老子這身飛魚服、這柄繡春刀,還能演來演去打哈哈……”
    “不過,你們的表演老子也看夠了。”
    說到這裏,趙峰抬手勾了勾食指和中指:“逮了!”
    “丟到詔獄裏麵,詔獄裏那些玩意兒,給老子輪番往上招呼一趟!讓他們有什麽說什麽,交代交代……背後到底是什麽人?到底是哪位王爺手底下的!”
    原本趙峰還想著,來一手出其不意,再恐嚇恐嚇,看這兩個人在猝不及防的高壓氛圍之下會不會不小心吐出點什麽,卻沒想到這兩個人心理素質這麽強。
    眼見著這一招肯定是沒用的了。
    他當然也隻能用其他法子了——詔獄裏麵,蚊子進去了都得往外吐出二兩血,不怕他們不張口。
    “是!大人!”旁邊人自然立刻麻利地幹活,把麵前這兩個臉上還帶著些諂媚的人給捆了起來。
    而至於周立軒和範鬆德。
    他們本來還想著,老實承認一個輕一些的罪名,花言巧語再開脫幾句,以免背後的秘密被揪出來,可趙峰這幾句輕飄飄的話,當場如同一道晴天霹靂一般,惡狠狠地從他們腦袋上頭一直劈到了腳底板……
    當下瞪大了眼睛,兩個人齊齊呆愣在原地僵住。
    「交代……哪位王爺手底下的人……」
    「這個趙峰他……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我們是暗樁!?剛剛那副樣子不過是等著我們自己慌神,暴露點什麽!!?」
    兩個人呆愣在原地,瞬間便心如死灰——既然對方話都說得這麽斬釘截鐵了,必然就是知道了什麽,或者察覺到了什麽,他們便也……百口莫辯了!
    頓了頓。
    周立軒再次咬了口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兒在口腔之內蔓延,同時則是做出一副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樣,大喊道:
    “趙……趙大人!冤枉!冤枉!”
    “這可是天大的冤屈啊趙大人!”
    “我們兄弟二人在這應天府已然經商多年,從未逾矩!平常這生意也都是在京師直隸一帶做,連京師直隸都沒出過,哪兒……哪兒還跟什麽王爺能牽扯上的?”
    “要是小人這樣低賤之人,能和當朝哪位王爺攀扯上,那也不知是祖墳冒青煙,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
    “誤會了!趙大人絕對是誤會什麽了啊!”
    周立軒知道,就算前麵的避重就輕沒有避過去,這時候當然還是什麽都不能承認。
    否則可就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範鬆德也立刻以頭搶地,聲淚俱下地道:“冤枉!冤枉啊趙大人!方才小人兄弟二人也都是真心孝敬的,絕對沒有害諸位差爺的意思!天地可鑒呐!”
    “……”
    二人一唱一和,磕頭的磕頭,喊冤的喊冤,眼淚鼻涕一把抹,不知道的隻怕還真以為他們蒙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聽到二人舌燦蓮花般的辯解。
    趙峰心中一時都不免覺得動搖,甚至覺得他們二人的話還有幾分道理——他早就對這兩個所謂的商人細細查過底細,各方麵的證據都表明,這兩個人從十幾年前開始就在這京師直隸紮根做生意的——這兩個人要真是哪位王爺的暗樁……那多少說明朝中有哪位王爺……
    十幾年前就有了反心?
    那時候先帝都還沒有任何頹勢,太子殿下更是從小到大就得先帝歡心,又有朝中文武大臣的支持,地位堅如磐石,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和能力撼動。
    要不是去年太子殿下猝然駕崩。
    當今天天下的任何一位王爺,約莫都不敢想「造反奪位」這件事情。
    十幾年前!??
    這會不會太早、太過久遠了??
    見趙峰走神遲疑了片刻,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心中一喜,趕緊趁熱打鐵地道:“趙大人!小人兄弟二人真是冤枉的啊!咱們來這應天府紮根都十幾年了!難不成還能十幾年前就敢圖謀不軌?這根本就不合理啊!”
    他們自然猜到了趙峰遲疑的原因,或者說,也隻能是這個原因——畢竟,誰能想得到這世間還有自家主子那般人物?誰能想得到,在國祚安穩、太子康健的情況下,還會有人敢想著這種不可能的事情?瘋了吧!
    這也是為什麽趙峰都說出他們是臥底這事兒了,他們還有力氣想著轉圜周旋的原因。
    然而。
    趙峰不過遲疑了一瞬。
    當下就將這份遲疑給徹底斂去,麵上寒霜更甚:“不用管他們說什麽,隻管把人逮回去,隻管從他們嘴裏往外撬東西出來,別弄死就是!”
    這個時代自然沒人能這世間還會有道衍和尚這麽一個妖僧、瘋子,可朱允熥手裏有劇本啊。
    趙峰固然覺得,從自己的固有認知的角度,這兩個人十幾年前就開始臥底,是不合理的。
    可他更覺得,自家主子說的話,是絕不會出錯的。
    他早深深明白一個道理:陛下說的話,照做,總是不會出錯的!陛下的話,根本不需要考慮合理不合理!
    h見趙峰居然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周立軒和範鬆德二人一顆心當即便沉入了穀底。
    連心髒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與此同時。
    還有不解:他們不明白,眼下錦衣衛顯然還沒有切實的證據,為何就這麽一口咬定他們是臥底暗樁,咬定他們和哪位藩王有牽扯?
    “不是!趙大人您這是……您這沒有道理啊!”
    “就算是錦衣衛抓人,也得講些道理的呀!咱們老實本分做生意的生意人……”
    “在這應天府都待了十幾年了啊大人!”
    “……”
    兩個人扭動著身體,內心一萬頭草泥馬的同時,瘋狂呼喊起來,試圖再次動搖趙峰。
    當然,這自然是沒有任何用處的,趙峰眼中根本再無遲疑,隻是冷漠地看著二人被錦衣衛給押走。
    趙峰若有所思地看著錦衣衛押人離開的方向。
    似是出突然想到了什麽,對留在自己身後隨侍的人道:“查一查「道衍」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