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陛下這手段,你學得真快!

字數:7597   加入書籤

A+A-


    朝堂之中最能熬的,當屬這些文臣、讀書人。
    雖然朱允熥直接把他們的氣焰給連消帶打了一番,但以這群強驢的尿性,一時半會總打不住的。
    所以。
    接下來幾天的時間。
    朱允熥倒是落了個清閑,直接把罷朝行動貫徹到底。
    反正。
    乾清宮門口這群人隨他們去跪他們的。
    但他們一開始就被朱允熥的陽謀一激,各自的公務該辦理、安排的,都不敢懈怠什麽。
    大家互為君臣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他們太清楚,一旦自己有所懈怠,朱允熥隨時能不講武德地譴責他們不心係百姓、虛偽、表裏不一、根本就不是真心為大明為百姓……哐當哐當大鍋直接扣他們頭上來——這小孩肚子裏裝的是黑心肝兒啊!
    至於朱允熥,每天該批奏疏的批奏疏,除了不上早朝,其他的跟平常都沒任何區別;或者說,早朝不早朝的,隻要把內裏的事務有條不紊地辦好了,其實並不那麽重要,曆史上的道長不就是個例子麽。
    不過這種狀態,對於朱允熥來說舒服,對於跪在乾清宮麵前的大臣們,就完全相反了。
    他們所謂的長跪、死諫。
    從本質上來講,不就是為了給皇帝心理、道德……等等各方麵的壓力麽?
    可問題是——特麽的如今住在乾清宮裏這小皇帝,他心理素質強的一批;至於道德方麵……嗯,隻要我沒有道德,你們就綁架不了我。
    他們這一波所謂的死跪,就連一丁點效果都沒有。
    相當於純粹在給自己找罪受。
    這麽個「再而衰、三而竭」下來……不過一天的時間,乾清宮門口的氣氛便低沉壓抑得嚇人,乾清宮門口逐漸就有人……嗯,「倒下了」。
    在這其中。
    當然有人是真的倒下,畢竟天氣還冷,又是不吃不喝,還得把平常該幹的活兒給幹完,幹漂亮,頂不住也正常。
    當然,其中更多數的,還是假的。
    說到底,隻要是個人,隻要不是死心眼兒到了極致,就一定會考慮利弊得失。
    一定會考慮做一件事情值得不值得、有沒有意義。
    權衡之下。
    他們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麽選了。
    當然,這其中的真假,朱允熥本來就一點都不在意——事情平息下去了,漸漸地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將這件事情揭過去,這不就好了麽?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麽?
    至於那些真正病倒了被抬回家的真強種……
    朱允熥接手大明,接手這群牛馬的時間也不短了,哪些人會真找死,哪些人不會再死,他心裏也都門兒清,讓錦衣衛看著點,別鬧出尋死覓活的事也就完事兒了。
    就這麽鬧了三四天的時間。
    這一場「死諫」徹底在平靜之中,緩緩結束。
    ……
    戶部尚書傅友文府上,傅友文正躺在躺椅上,在自家院子裏曬著太陽、喝著茶,便聽得府中管家前來稟報:“老爺,吏部詹大人求見。”
    傅友文微微一驚,趕緊坐起身來。
    神色之中還能見到些許慌張:“這老詹是第二天被抬出宮的,這是在家休養了個三兩天,人恢複了,來老夫這裏探情況來了。”
    頓了頓,他幹脆直接站起來,道:“待老夫先回房去躺著,你算時間再把老詹引進來,隻說老夫這幾天身體都不大好的樣子。”
    他算是知道些內情的,也是最早開溜的,這時候太悠閑自在了,麵兒上當然過不去。
    他和傅友文雖然有革命般的友誼,但對於進步的機會,傅友文可沒打算那麽大方無私地共享,況且這種事情……也是給那群淮西勳貴下的一個套,無論如何不能從他傅友文嘴裏說出去。
    “是,老爺。”管家應了聲,緩緩退去。
    而傅友文則是趕緊朝自己房間回去。
    順帶著招呼院子裏的下人把這一套茶桌、躺椅……以及地上的瓜子皮趕緊收拾收拾幹淨。
    管家時間把控得很是不錯。
    院子裏被收拾幹淨、傅友文也做好了一副虛弱得臥病在床的樣子,詹徽這才被管家緩緩引了進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唉……這人老了,身體就是不得勁……老夫……老夫還等著進宮見陛下去呢!咳咳咳咳……”
    “……”
    門一被推開,傅友文當場就直接演起來了。
    多年老油條的演技自然不帶差的,詹徽聽著這聲兒,都有些將信將疑,他走到傅友文床榻麵前:“老傅,你這……真的還裝的?”
    “咳咳咳……什麽真的裝的……這種事兒還能有假?”
    “話說回來,咳咳……你不是和其他同僚一起在乾清宮門口長跪死諫麽?怎麽今日……咳咳,有空來看老夫?”
    傅友文一邊幹咳,一邊明知故問。
    以他這老油條的心眼子,這幾天乾清宮門口是個什麽發展狀況,他早一清二楚。
    而傅友文問起此事。
    詹徽麵上不由得露出苦澀的笑意,本想開口吐槽吐槽、吐吐苦水,最終卻好似是一言難盡的樣子,隻化作一聲長歎:“嗐……別提了……”
    而當詹徽低頭歎氣的時候。
    卻似是突然發現了什麽,抬起頭來,雙眼微眯著看向傅友文:“嗬!老傅,你果然是裝的!”
    “搞得這麽一副纏綿病榻的樣子,你身上蓋的這床棉被能如此齊整?上麵的折痕都還沒消失呐,剛打開的吧!”
    “你這裝得真像啊!在這裏一個勁兒地咳,我都差點被你給騙住了!”
    詹徽指著傅友文身上蓋的被子,差點都被他氣笑了。
    與此同時。
    心中卻已經開始暗暗琢磨起來:「剛跪沒多久,就這麽果斷地裝暈……這老東西果然有點什麽!」
    被發現了破綻。
    傅友文臉上神情不自然微微一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子,更是有些心虛起來,在心裏暗罵了一句,沒想到自己破綻出在了這兒。
    此刻卻也隻能僵硬地笑了笑:“什麽裝不裝的,這……剛剛新換沒多久的。”
    詹徽白了他一眼:“喲,傅老大人又不咳啦?”
    他多擅長察言觀色?往往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抓住重點,更何況這越露越多的破綻?
    “咳咳咳咳咳咳!”傅友文趕緊咳了幾下,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完全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心中暗道不妙不妙。
    卻在此時。
    管家再次進了房間稟報:“老爺、詹大人,都察院右都禦史袁大人在府外求見。”
    “袁泰?”
    “老夫與他素無深交。”傅友文麵露出些許疑惑。
    管家道:“回老爺話,袁大人說他來此本是為了找詹大人的,還說若能在咱們府上彼此相談,那便再好不過了。”
    詹徽心下自然知道袁泰來這裏是做什麽來的。
    他與袁泰同為都察院的左右都禦史,對袁泰性子再了解不過,是個純噴子,卻也是個實心做事的老實人,比誰都固執,比誰都認死理,也比誰都有公心——即便之前都已經被陛下從乾清宮叉了出去,這次該頭鐵一樣頭鐵。
    所以他才會坐在右都禦史這個位置上。
    卻也因為太過執拗、太認死理了,在洪武大帝麵前,也就隻能坐在右都禦史這個位置。
    對那位已故的、武功赫赫的洪武大帝來說,寧願讓他這個看得明白眼色的吏部尚書兼任都察院一把手。
    詹徽看了一眼傅友文。
    幹脆不再繼續戳穿他裝病的事兒,反而擺出一副急切地樣子,道:“袁泰雖軸了些,可他的心一向是好的,這次來你府上,還是著急著那事兒,現下咱們仨都是一樣急的,老傅要不讓他趕緊進來,人多些,才好商議些不是?”
    傅友文神色一滯。
    被詹徽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騎虎難下,心中暗罵了一句:「詹徽這個滑不留手的!學東西還真快!陛下對他們用了一招戴高帽的陽謀,他回頭就把這點手段使老夫這兒來了!」
    現在傅友文在外麵的形象屬於:死諫給身體跪壞了。
    這個人設之下,他當然不好回絕袁泰的求見了,當下也隻能擺了擺手道:“吩咐下來備茶,請進來吧。”
    詹徽嘴角噙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挑眉暗道:「袁泰此番來得正好,他這個人性子直,完全不會拐彎的人,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這糟老頭子到底藏著掖著點什麽!」
    心裏這麽想著。
    詹徽麵上卻一副關心的樣子,嘮家常般詢問著傅友文的身體:“你這年歲大了,往後可還是要當心了。”
    二人喝茶閑聊之間。
    滿臉麵無表情的袁泰也被管家帶了進來。
    “下官袁泰,見過詹大人、傅大人,二位大人身體都還好吧?”袁泰十分有禮貌地拱手一禮,問候了一句。
    雖然他在問候傅友文和詹徽,可實際上,此間三人之中,看起來最憔悴的卻是他袁泰——嘴唇發白、麵無血色,雙眼之中卻布滿了血絲,看起來隨時都一副要倒下的樣子。
    不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袁泰此次又毫無疑問,是在乾清宮門口堅持得最久的,是今日才在乾清宮門口真跪暈了被送出來的。
    甚至她被送到自己府上沒多久,就又出來蹦躂了。
    所以才是現在這副半死微活的狀態。
    看到他的樣子,傅友文都有些嚇了一跳,趕緊抬了抬手道:“袁大人不必如此多禮。”說完,又趕緊給一邊下人吩咐道:“還不快給袁大人看座!”
    對於這種倔驢,他心裏固然是不認同這樣做事的。
    但無論是傅友文還是詹徽,都知道這樣的人一顆心才最純粹,自然也不會缺了敬意。
    “袁大人,本官聽說你連著在乾清宮門口跪了好幾個日夜,如今何不好好歇著?本官知道你是一心為我大明的,可若身體垮了,往後就什麽都做不了了。”傅友文勸道,這破事兒反正他是一點不想摻和進去了。
    不過強驢就是強驢。
    袁泰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依舊淩厲:“傅大人這話不對!既為大明之臣、陛下之臣,自當鞠躬盡瘁、盡心竭力,絕不可顧惜一己之身才是!”
    “如今這件事情,是完全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的。”
    “淮西勳貴是什麽德行?他們手中又掌握著多大的力量?可陛下對此卻沒有一點戒心,甚至在告訴所有人,他就隻管靠著淮西勳貴給他撐場,淮西勳貴如何可能不膨脹?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這已經不是一個政令合理不合理的問題了。”
    “你我身為大明之臣,如何能眼睜睜這麽看著?”
    袁泰蹙著眉頭義正言辭地道,說話完全不顧情麵,給傅友文都直接懟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對這種人,你講什麽道理都白搭,他認死理!
    袁泰說完,也不等傅友文應他什麽,而是立刻便先後朝詹徽、傅友文二人拱手一禮:“詹大人,傅大人,下官以為,此次絕不可輕易便作罷!”
    “陛下這次態度如此激烈堅決,已經不僅僅關乎一個穎國公的去留問題了,而是……陛下對大明的態度問題!”
    袁泰死腦筋,所以目的也很明確,就是希望能拉著詹徽和傅友文,一起再鬧起來。
    傅友文心裏頓時暗暗叫苦。
    同時也默默把詹徽又罵了一頓:「非讓老夫給他請進來做什麽!真是害人不淺!」
    可是。
    詹徽卻似是對這場麵一副喜聞樂見的樣子。
    甚至還附和著袁泰道:“此言有理啊!本官心中深以為然,隻可惜本官身子不濟,不然必定在乾清宮門口堅持!”
    說完這話,詹徽眼裏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看向傅友文。
    麵上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來什麽事情的樣子,道:“說起乾清宮外死諫……”
    “傅大人,本官忽然想起剛剛咱話還沒說完呢!”
    “無論是本官還是袁大人,亦或是咱們其他的同僚們,都隻一心想要勸諫聖上,希望聖上能在此事上想清楚、琢磨明白,所以齊齊長跪,可傅大人您……為何要裝病跑了?”
    “你這裝病,本官方才可看得清楚明白!”
    詹徽圖窮匕見,道。
    而袁泰聽後,直接朝傅友文投去一個無比嚴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