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陛下您要不給燕王點兒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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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峰回過神來。
立刻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先平靜下來,略略思索片刻後問道:“這道衍和尚既是燕王殿下的主錄僧,那你們得到的往來信件之中,是否提及了燕王殿下?”
趙峰雖然一時失了心神,但還是很快冷靜下來了,立刻就問起了最關鍵性的問題。
和尚不和尚的在一邊,最終還得落在藩王的頭上。
周正立刻從懷中掏出一遝信紙,還有幾張口供的記錄紙,踏前幾步一起放在趙峰的書案上,退後回話道:
“回稟大人,信中言語用詞都十分謹慎,並未提及燕王殿下,但口供之中有所提及,隻是……口供所述也隻說了,所有謀反的行徑和意圖,都是那個道衍和尚的意思,此二人從未見過燕王殿下。”
“二人口供相互吻合,口供應當真實。”
他這話倒是實話,道衍和尚的心思當然謹慎,連日常的情報往來收集都和朱棣撇得幹淨,這種事情當然早顧到了。
周正頓了頓。
繼續道:“根據此二人的口供,燕王殿下是否有謀反之心他們不確定,但他們口中所謂的主人,也即是那個「道衍和尚」,在這番謀反行動之中,似乎占據一定的主動。”
趙峰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信件和口供。
沒有立刻去翻看,而是雙眼微眯道:“心思果然縝密,難怪連錦衣衛的眼睛都能躲過去。”
“罷了,此事有了結果,本官得先去一趟乾清宮。那兩個人小心看好,陛下要的一定是活口。”趙峰一邊小心收起桌上的信件等證據,還小心叮囑了一句。
說罷,便徑直從桌案後抽身而出,朝門外而去。
……
乾清宮。
朱允熥正坐在龍書案後,手中握著一支狼毫筆, 筆尖卻停在半空中,神情之中帶著思索之色,正想著什麽。
而在他筆尖之下。
則是一張禦用品質的宣紙,宣紙上已然有了兩行字。
【1.普及基礎教育】。
這個是一早就在朱允熥計劃之內的事情,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朱允熥在日常交流之中,屢屢遇到一些不可避免的障礙,自然就想著把這事兒提上日程。
在他看來,普及教育有兩個階段。
【先打基礎】
第一個,當然是識字率,相當於小學階段的教學內容, 這是打基礎,字兒都不認識,更何談平地起高樓地去學什麽數理化這些進階內容?
第二階段才是把後世一些數理化一類的基礎概念,在大明全方位普及起來,這就是後話了,畢竟首先得有他自己先把第一批人教會、教明白。
當然,朱允熥有空的時候其實都在做這件事情。
也算是提前做準備。
“不過現在實際操作起來,還是主要考慮最基礎的教育普及……”朱允熥自語道。
說罷便在下麵緩緩寫下:
【繼續加深洪武二年、洪武八年、洪武十五年……頒布的一係列政策,並在其上加碼,強製普及教育、優化師資保障、擴大教育覆蓋】。
寫完。
朱允熥輕笑一聲,道:“老朱這事兒倒是辦的不錯,已經給朕打好了一個基礎,朕要做的不過是繼續推行而已。”
說起來。
這件事情倒算是朱允熥做起來會最輕鬆的一件事情了。
首先這事兒不管從明麵上還是實際上來說,都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說不準還能把他那並不太好聽的名聲洗一洗。
其次,老朱本身就十分重視教育,洪武年間也一直在為此努力,朱允熥總算不用背上一個「違背祖宗」的不孝罪名了。
所以朱允熥規劃這件事情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為難。
隨後。
朱允熥便落在第二個項目上:
【2.清查田畝、攤丁入畝、稅賦改製】。
現下手頭上的重要事情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沿海軍隊的訓練已經安排好傅友德負責,而今年會出現的最大災荒也已經提前定好了規避措施。
當然。
最重要的一點。
是煉丹司那邊已經交出了一份保底成果給朱允熥,且不說後續的燧發槍乃至針擊槍能否在短時間之內搗鼓出來,但現有的火繩槍就已經足夠成為朱允熥的立身之本了。
有了這一份底氣。
朱允熥一方麵已經無需憂慮淮西勳貴或是任何藩王對自己可能存在的威脅。
另一方麵,有了足夠大的拳頭,話語權就變重了,還是那句話:什麽是權力,權力就是拳力——如今,他所說的、要做的事情,也無懼任何反對和反抗。
正所謂一力破萬法。
一些之前提出來可能引起軒然大波的事情。如今也可以開始著手準備了——願意好好配合,那就你好我也好,若有人不願意好好配合……那就吃拳頭吧。
攘外先安內,這是朱允熥一直的主步調。
打出去、海外那些事情都可以往後捎一捎,內政、國家生產力、百姓的安穩富強……永遠都是排在最前麵的。
這是基礎。
而這個基礎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要讓財富、或是吃穿住相關的無知真正能落實到百姓的頭上。
所以要清查田畝。
要攤丁入畝,要稅賦改製。
剛好下個月第二茬紅薯也要出來了,緊接著紅薯的推廣種植就要安排起來,剛好可以借此機會順便清查田畝、丈量土地,最好能一口氣扯出所有被私藏的田畝、人口等等……
說來也巧。
紅薯成熟的時候,朱允熥自身實力剛好也豐滿起來,滿到足夠給自己托底,強硬地開啟這個政策的落實,湊到一塊兒,也算方便。
不過這也不算是個小事兒。
涉及到了群體、層麵太大、太廣泛、也太複雜,具體從哪裏開始、怎麽個執行法,都是需要細心安排和推敲一番的,所以朱允熥的筆尖才停在了這兒。
不過朱允熥也不著急惱火,他知道這事兒急不得,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考慮好的。
正當此時。
門外負責守門的小太監朝裏麵緩緩走來,細著嗓子稟報道:“陛下,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趙大人求見陛下。”
朱允熥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讓趙峰等人著急上火的「臥底」、「藩王謀反」的事兒,對於朱允熥來說卻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乎,朱允熥把周立軒和範鬆德的事情交到趙峰手上之後,就沒上心過了,自然也不會時時盼著趙峰給他個什麽勁爆結果。
此刻趙峰過來找他。
朱允熥也不過是當做趙峰和平常一樣找他,可能有啥事兒,隨意喊他進來說說,隨意聽聽而已。
隨著小太監得了朱允熥的意思退出乾清宮。
一臉嚴肅的趙峰很快恭敬地走了進來,抱拳躬身:“微臣趙峰,參見陛下!”
“又發生何事了,說說看。”
朱允熥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麵前的宣紙上,神情之中帶著思索之色,顯然依舊在仔細考慮著,這「攤丁入畝、稅賦改革」具體該如何開始和落實。
看到朱允熥這副模樣,趙峰心中不由一陣無語。
暗暗吐槽道:「藩王都把暗樁插到應天府來了,擺著是有謀反之意,陛下還真是一點不上心啊……」
想到這裏,趙峰心裏都有些挫敗。
本想著這次錦衣衛讓周立軒和範鬆德這二人吐了口,不僅有口供還順帶拿到了證據,多少都能算有點功勞吧?畢竟這可是藩王謀反大案!
偏偏這位少帝比誰都氣定神閑。
趙峰心裏都不由嘀咕,這特麽能算是個功勞麽?
當然,麵上他自然是不敢表露出什麽的,隻是極力保持平靜的樣子,回話道:“回陛下的話,幾天前抓的那兩個暗樁,詔獄審訊室裏磋磨了好幾天,吐口了。”
朱允熥依舊懶得抬眼皮子。
趙峰隻看到他在自己麵前的宣紙上不知寫畫了些什麽,隨後又好似覺得自己寫的東西不對,抬筆從左到右一劃,劃掉了,而他在這中間,順帶搭了下趙峰的茬兒:“吐口了?說什麽了?”
趙峰更是無語了,暗暗腹誹了一句:「不兒,這好歹是藩王謀反,陛下您要不給燕王殿下點兒麵子? 」
麵上則是恭敬回話道:“此次兩名案犯招認,他們十年前就奉命紮根於應天府等待聽命,自陛下登基以來,二人便奉命於有意無意之間接近淮西勳貴,月餘前,得到上頭命令,開始和鶴慶候張翼、懷遠侯曹興、舳艫候朱壽三人接觸相交,伺機慫恿他們與陛下之間的矛盾。”
說話之間。
隻見朱允熥微微搖頭在自己麵前的紙上打了個叉。
抬起鎮紙掀開第一張紙放在一旁,又對著下麵一張空的宣紙思慮起來。
同時則不大在意地吐槽了一句:“嗯,十年,是有夠久的,不過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這死禿驢可不就是十年前被老……呃”說到這裏,朱允熥禮貌性地頓了頓,把「老朱」兩個字咽了回去,而後才繼續道:“被朕的皇爺爺賜給他當主錄僧的麽。這死禿驢野心大得很,就想在這大明江山上搞點事情,嗬!”
趙峰雙拳下意識緊緊握了一下。
心中一凜,更是愈發覺得前方那個坐在龍書案後的少年,神秘、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當即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陛下不僅知道是燕王殿下那邊,不僅知道是哪個叫做“道衍”的和尚,甚至……還知道那個和尚才是主動的一方!!?」
「不是,十年前,那時候陛下才多大點兒啊?」
趙峰原以為自己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畢竟他該震驚、駭然的事兒,在來乾清宮之前覲見他都驚駭完了。
卻是沒想到。
自家主子知道的,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得多!
趙峰咬了咬自己的舌頭讓自己保持冷靜不要失態,同時立刻肅然起敬地抱拳道:“陛下聖明,高瞻遠矚!這大明天下之下的任意處角落裏的醃臢,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
朱允熥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
畢竟他一早知道曆史走向,這事兒對他自己來說,倒是不值一提。
他在自己麵前的空白宣紙上又寫了幾個字,一邊開口問道:“有沒有拿到什麽證據?”
別的他還真一點不關心,這才是他要的東西。
趙峰立刻從自己懷中把周立軒、範鬆德二人的口供、以及根據二人的說法找到的往來信件都拿出來,雙手舉過頭頂,躬身道:“有口供,還有他們和燕王殿下的主錄僧,道衍和尚之間的往來信件,錦衣衛流水樣的刑具,任你人是鐵打的都得吐出東西來,雙方乃是分開審訊可互為驗證。”
這話倒是讓一旁的馬三寶瞪大了眼睛,畢竟他可沒有參與過這兩個暗樁的事兒,相當於是啥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聽到消息說,燕王謀反了……
而離譜的是,自家主子對這樣的事情竟是隻當做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情,聽的時候連頭都懶得抬,隻管自己手頭上的事兒。
不過他是跟在朱允熥身邊最久的人了,也知道自家這位主子是個什麽脾性——最不按規矩套路來的。
所以馬三寶強行讓自己從這個晴天霹靂裏保持鎮定。
抱著拂塵朝趙峰這邊走過來,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再走到朱允熥身邊,輕輕放在龍書案上,看到那幾張口供上沾著的血漬,默默齜了齜牙。
朱允熥這時候才把手裏的筆放在筆擱上。
饒有興趣地轉頭朝旁邊的這一對「證據」瞅了一眼,輕輕一笑,帶著些許調侃的意思道:“嘖,你們這錦衣衛下手還真狠,血呼啦的。”
雖然嘴上說著錦衣衛狠,語氣卻輕鬆。
趙峰自然聽得出來朱允熥是在和他調侃。
心中頓時暗暗一喜:「陛下心情不錯,看來這次搞到實質性的證據,多少還能算是一樁功勞。」
麵上則是恭敬應聲道:“替陛下做事,錦衣衛上下自然不敢不盡心,此二人大逆不道、賊膽包天,受多少苦頭都是該的,若不是陛下暫且還留他們兩條狗命,淩遲都算便宜他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