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大明球長還要不要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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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裏捋著夏原吉的那一番話。
三人甚至有些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驚歎的目光裏,滿懷著深刻的敬佩和欣賞:“陛下他……總是能這麽出其不意啊!”
幾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對於詹徽、傅友文、袁泰……他們這些高高在上朝中大員來說,他們其實站得有些太高了。
眼裏看到的永遠是宏觀角度。
看到的更多是宦海政治上的傾軋、立場、利益糾葛……
所以在此之前,他們隻覺得朱允熥那葫蘆裏,多少賣了點什麽好藥,但還真的完全沒有往這方麵去想,隻一味地覺得想不通,覺得好像置身於一陣濃厚的迷霧之中。
更想不到可以有這麽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辦法。
不過經過夏原吉這麽一提醒。他們都是聰明人,當然知道夏原吉說的的確沒有毛病和漏洞。
“通了!許多事情一下子通了!”
“按照方才小夏大人的思路,無疑是對的,那麽……陛下要做的,一方麵是潛移默化地感化百姓和將士,而另外一方麵,自然就是拖住那群莽夫!”
“是了!所以陛下會毫不猶豫地把穎國公調到沿海一帶去!穎國公固然有足夠的能力和聲望製衡他們,但他們人多勢眾,其實這法子隻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勉強法子。”
“放棄這個法子,反利用穎國公的去留拖住他們……陛下還真是,每一步都算的這麽精細!”
“還有今日也是如此!”
“陛下眼裏為何沒有絲毫的在意和警惕?不是他對淮西勳貴太過遲鈍,而是……他早已有了萬全之策!”
說到這裏,詹徽目光一亮,想起了和他同樣具有革命友誼的劉老頭:“還有劉學士!那日他一臉義憤,怒衝衝的就跑去乾清宮麵見陛下意圖勸諫,卻被陛下直接禁足在了自己府宅……不是陛下惱了他、怒了他,是做給淮西勳貴看的!”
“……”
許多事情雖如同絲線,剪不斷理還亂,可是當一個線頭被找了出來,許多其他的絲線便容易被這線頭輕而易舉地牽扯出來了,此刻便是如此。
一旦察覺到朱允熥對壞西撇貴采取的是「拖字訣」。
有些迷霧就被撥開了。
“陛下身上還有多少本事和能力……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啊!”傅友文心裏有些駭然,歎道。
詹徽和袁泰都愣了愣。
腦海裏閃過朱允熥從先帝駕崩到登基再一直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最終也隻能苦著臉一笑:“誰知道呢!不明真相的人都道他有個軍師在指點,可這軍師……明明就是陛下自己!”
“深不可測,太過深不可測了!”詹徽也忍不住歎道。
心裏的感慨遠比他臉上表現出的,嘴裏說出來的要更重十倍百倍——這特麽竟然是個十幾歲少年能夠周全的!
三人之中。
傅友文更是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瞬間覺得自己一顆一直懸著的心,都落到了實處,微低著頭,捋著胡子眯著眼,心中暗道:「當初得了友德從陛下那裏給我帶的話,信了他、勸了友德下了注……看來,老夫果然賭對了!」
「陛下果然自有打算和安排!」
「呼……陛下誠不欺我!誠不欺我啊!」
想著這些,傅友文一顆心也愈發激動起來,胸口的起伏都不由劇烈了許多。
不過他和傅友德之間的默契、以及傅友德給他帶話的事兒,傅友文從來沒有往外說過,就是對詹徽也是嚴防死守,此刻便是心裏再激動,麵上還是在強作冷靜。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
讓自己暫且不去想這份「勝利」。
而是抬起頭轉移注意力,看向跟在自己身側的夏原吉,笑著道:“旁人都道陛下如此偏寵於你,為你破例又為你罷朝,可實則,陛下乃是高瞻遠矚、慧眼識人!”
他賭對的,不僅是前番自家兄弟傅友德的風波,還有這個風口浪尖上的戶部右侍郎!投資也沒有錯!
他們這三個人都沒看到的。
夏原吉卻看透徹了!
所以傅友文說這話,既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同時也是發自真心實意。
而對於傅友文對夏原吉的這份評價,詹徽、袁泰二人也忍不住點頭,深表認同:“傅大人這話,現在本官是認的!”
夏原吉的能力乃至為人,他們有目共睹。
反倒是夏原吉被三個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愣愣撓了撓頭,老老實實地道:“三位大人謬讚了,下官之前一直身在民間,看得多也見多的罷了。承蒙陛下厚愛,的確是占了天大的運氣和便宜了,本是無功無德,如此破例忝居高位,下官心中也不安。”
這一番回答帶著真情實意的誠懇,又不卑不亢。
一時更是令人高看。
夏原吉這話,卻好似是讓詹徽想到了什麽,他看著夏原吉,下眼瞼微顫了一下,而後才麵露欣喜之色,道:“小夏大人乃是置身民間,又善觀察思考,這才有了這一番咱們想不到的見解,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陛下呢?”
他問出這句,讓傅友文、袁泰、夏原吉三人都微微一愣。
旋即便立刻會意過來詹徽的意思。
麵上齊齊露出驚歎之色。
歎道:“陛下他……上能籌謀算計、掌控人心,對下……也絕不乏體察!否則他何以能想得到如此潤物無聲的解法!?”
幾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臉上的敬意愈發濃厚起來。
“前是深居東宮,後為一國之君……能看到這樣的層麵並作出此等算計籌謀,難得,太難得了!這得是高瞻遠矚的大智慧、大眼界才行!”
至少他們這些可堪稱「皇帝智囊」的人物,麵對那般死局,都隻能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幹著急、團團轉。
甚至乎……
陛下一張大網早已悄然鋪開,他們都兀自渾然不覺。
連看都看不透。
更何談布下這麽一張大網呢?
幾人說到最後,傅友文腦海裏浮現出那個時而看起來放蕩不羈、時而心黑得讓他們背後發寒的少年,總覺得自己已經不知該如何用言語來形容了,沉吟了片刻,隻憋出一句最樸實無華的話:“陛下……他可真厲害啊!”
其他幾人也都是無法保持冷靜地點頭同意。
尤其是袁泰,他了解的真相遠遠沒有詹徽、傅友文這兩個一開始就被朱允熥找上的人這麽多,此時的震撼更是二人的十倍百倍——那個被自己天天參來參去、諫來諫去的陛下,暗地裏卻是如此用心良苦!?
繼剛剛才震撼過的紅薯過後。
袁泰又一次覺得自己的三觀有點崩塌了——合著跳梁小醜竟是我自己!!?
想到這些。
袁泰的心裏更是自責萬分,緊蹙起眉頭,長歎了一口氣,整個人的腦袋都有些耷拉著:“我真該死啊!身為都察院左都禦史,什麽都看不清楚,想不真切,好事兒一件沒做,卻是一直在冤枉陛下的一番良苦用心!枉受先帝的信任呐!”
“該死!真該死!”一邊說著,袁泰更是直接掄起手,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一點都沒有要留力的意思。
他勸諫朱允熥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
此時的懊悔,也是一樣。
尤其是作為一個把「忠君」這兩個字都變成思想鋼印並徹底貫徹的人,這更讓他有些無法原諒自己。
也好在詹徽和傅友文立刻攔住了他:“誒誒誒!打住打住!袁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麽?”
即便兩個人拉,袁泰都還有些拉不住的樣子。
兀自在用力掙脫詹徽和傅友文:“我數次頂撞聖上,有罪呀!我袁泰有罪呀!”
詹徽提醒道:“有罪沒罪,回頭讓陛下給你定奪!陛下此計乃是以身入局,把自己的名聲都給糟蹋了,好歹現在是四下裏都沒人,你這副樣子要是給旁人看到,讓旁人怎麽想?”
“在陛下大計功成之前,你就是想扇自己、想請罪,也得憋著!否則若是讓其他人看出此間的端倪,豈非更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袁泰不是聽不進去話的人,況且詹徽還是他的頂頭上司。
而詹徽這一番話說得的確有理有據,所以袁泰這才停止了掙紮,滿臉都是懊悔,咬著牙道:“詹大人說得是!是下官衝動了!待陛下功成之時,下官再去給陛下負荊請罪!”
傅友文則是笑嗬嗬地道:“這才對了嘛!”
“陛下先有廉價布料和無煙煤助百姓過冬,現在更是弄出了紅薯這等祥瑞之物……天下歸心,這是遲早的事情不是?”
“另一方麵就是拖住那群莽夫就行了。”
“如此潛移默化下去,五年……不!三年之後,百姓、軍中將士認的到底是誰,屆時自有分曉!”
說完,傅友文長舒了一口氣,大有種身上推開了塊大石頭、卸下了大包袱的感覺。
之前他、詹徽、和劉三吾……雖各自有不同的立場和追求,可壞西撇貴這事兒總是塊壓在他們身上的大石頭。
現如今。
他們知道淮西勳貴這夥人有了平和且有效的方法收拾。
那陛下這皇位、大明這天下,也就不存在什麽不穩定、動蕩大亂的威脅了。
而這樣穩定、不動蕩的大明……有當今的開乾皇帝在!
當時山河無恙,一片大好哇!
“正是正是!陛下方才可也說過,今日這祥瑞,不僅地裏的紅薯可以當種子,就連上麵那一片片密密麻麻的莖葉,也一樣可以當種子用來擴大種植培育!紅薯的普及,也快!哪兒用的了五年,三年差不多就夠了!哈哈哈!”詹徽心裏也是格外輕鬆,應聲附和著道。
幾人提起這事兒,臉上都不由露出輕鬆愉悅的表情。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
自己這些話要是被朱允熥給聽到了,隻怕朱允熥都忍不住要吐槽一句:真特麽的晦氣!
特麽的收拾一群莽夫還要花上五年、三年?
怎麽想的?這不妥妥的浪費時間呢麽!要真這麽搞,大明球長還要不要當了?
他們提到的所謂的廉價布料、無煙煤、紅薯……等等等等,都隻是朱允熥在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既定計劃,從多方麵下手,以最快的速度把基礎打好,把大明的國力先提升起來罷了。
因此收獲的民心、軍心……算是個符合他需求的副產物。
但靠這個來解決問題……
太慢了。
從一開始就壓根兒沒在朱允熥的考慮範圍之內。
真正的殺手鐧,明明在被他們口誅筆伐的煉丹司呢!時間上,也快了,朱允熥才不會等什麽五年三年那麽久。
當然。
這是朱允熥的最高機密。
詹徽、傅友文、袁泰、夏原吉四人這時候自是啥都不知道,此刻覺得自己猜到了朱允熥的想法、布置和謀算,還兀自有些沾沾自喜呢!
傅友文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把雙手揣在袖子裏,鄭重地提醒道:“雖然你我今日僥幸猜測到了陛下的心思……但你我也應該切記,今日所說……絕不可說與第五人知曉!”
他這話說出口,其他幾人也是從善如流,紛紛點頭。
夏原吉應聲承諾道:“傅大人放心,這其中的道理,我們都省得!對旁人,必定是一字都不肯提的!”
袁泰也是抹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神色篤然道:“下官本就對不住陛下,本就有罪,若是從下官嘴裏漏了一個字,那真是罪該萬死,合該立刻以死謝罪了。”
“……”
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都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這個「拖字訣」貫徹到底。當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都不用廢話,便完全達成了一致。
這些話說完。
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三兩個呼吸的時間過後,傅友文才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經過一場驚心動魄,不知覺間都快到晚上了,今日又有天大的喜事,該慶祝慶祝的!”
這話一說,四人都心照不宣地把之前說過的事藏進了心底,笑著附和道:“是是是,出宮下館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