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你在大氣層?剛好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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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一半沒聲兒,這還能是為什麽?因為沒話能說了唄!一天天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陛下都沒意見,他們一個個的全是意見!”
    “哈哈哈哈哈!有意見也給咱憋著!”
    “……”
    諸多淮西勳貴看到袁泰他們這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也紛紛開始起哄起來,讓這並不那麽熱鬧的高層走廊上充滿了一片快活的空氣。
    這群遭瘟的讀書人,向來就看不慣他們。
    以前他們可沒少被這夥人使絆子,偏洪武朝的時候,先帝還偏著他們,沒事兒就是一頓訓斥。
    可現在卻是食大便了!
    這群遭瘟的就是氣死,也無法奈他們作何!
    當真痛快!
    當真揚眉吐氣!
    “倒反天罡!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袁泰氣得呼吸急促起來,大聲罵道。
    即便現下裏已經知道,陛下早就另謀了玄機,但他們這些做諫臣的,性子直火氣也大,道理他都懂,但看到淮西勳貴這麽囂張的樣子,氣不氣又是另一回事。
    “你……你們……”
    當然,氣歸氣,一些事情的重要性他心裏還是清楚的,所以最終他也隻是怒目橫對幾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而後便似是在這場交鋒之中無可奈何一般,丟下了一句沒有任何殺傷力的:“不跟你們這群莽夫一般見識!”
    說完,便氣衝衝地掃興回了原來的廂房之內。
    身後還兀自傳來那群武夫粗獷的笑聲:“哈哈哈哈哈!”
    而他們身後,張翼、朱壽、曹興等淮西勳貴麵上,則隻剩下了趾高氣揚的傲然和得意。
    “走吧走吧!莫要被這樣的人壞了興致,咱該吃吃,該喝喝!”眾人吆喝著,昂著頭氣勢淩人朝著醉月樓提前給他們安排好的包廂而去,先後魚貫而入。
    “哼!一群螻蟻!什麽玩意兒!”張翼一屁股坐下,直接在猛然給自己灌了一杯酒,其他人也在此間紛紛落座。
    其他人也紛紛相應:“就是!怎麽不見殺韃子、殺蠻子、打天下有他們的份兒?你我皆是戰功赫赫,先帝是咱跟著他一起建立大明的,還有當今聖上……”
    話到這裏,說話之人嘴上好歹還是有個把門兒的,沒有把心裏那最囂張的話說出來,而是頓了頓,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嗬!輪不到他們來指點!”
    “咱再退一萬步來說。”
    “即便咱們不去論從前的功績與功勞,按照陛下昨天的意思,等紅薯的種植全麵鋪開之後,從邊疆各地往外打是必然的!到時候不還得是咱這些人出馬麽?”
    “說句剛剛那個袁泰聽了一定會跳腳的話,放眼大明朝堂,能做這些事兒的,隻有咱!”
    “有糧草、有精兵,到時候的戰功連用都用不完!”
    “再怎麽算,陛下也絕不會為難到咱們呀!哈哈哈哈哈!”
    “蔭庇後世子孫千秋萬代都夠了!”
    “……”
    淮西撇貴客從來不是什麽謹小慎微的性格,這時候一個個都是鼻孔看人的姿態。
    正如昨天禦花園裏朝臣擔憂的那樣。
    他們的目光早已落到了未來必定會被收入囊中的戰功上。
    就算這戰功八字還沒一撇。
    他們依舊格外趾高氣揚。
    把一切都沒放在眼裏。
    在他們眼裏,他們就是有實力、有成績、有戰功,他們就是牛逼,陛下從前依靠他們,往後一樣得用他們!
    這波,他們在大氣層!優勢一邊倒地向著他們好麽?
    囂張點兒怎麽了?
    “來來來!先喝先喝!想當年啊,老夫……”
    “再過個三兩年的時間,老子把大明的將士都他娘地練成精銳,到時候,老子先北伐打他們個亡國滅種,然後……”
    一邊喝著一邊說著。
    一群人拋開之前的小插曲,開始侃大山。
    ……
    與此同時的另外一邊。
    詹徽、傅友文、袁泰、夏原吉四人避回廂房之內,這才滿臉憤憤地輕哼。袁泰總算可以把憋了許久的話說出來:“哼!囂張吧!看你們能囂張多久!”
    傅友文則是緩緩喝了一口水。
    一邊捋著胡子,聲音平靜地道:“袁大人,何苦如此氣惱了自己?若你什麽都不知情,為此生氣便也罷了,可你我都心知,現在他們有多跋扈囂張,往後便遲早有一日要加倍奉還。”
    “遲早的事兒,你說你這麽心急做什麽?”
    說話之間,傅友文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格外輕鬆愜意。
    淮西勳貴那邊覺得他們在大氣層。
    傅友文他們這邊則是覺得:不好意思,剛好我也在!
    淮西勳貴覺得揚眉吐氣。
    他們又何嚐不覺得揚眉吐氣了?——之前為著淮西勳貴的事情天天發愁,現在看著他們,隻覺是跳梁小醜。
    詹徽也笑嗬嗬地應道:“正是!他們現在都以為,自己根本就已經無懈可擊了,又是開國之功,又有當今陛下的從龍之功,往後更有開疆拓土之功,連陛下都得敬他們五分。”
    “可他們越這樣想,過個三年五載的時間以後,他們後知後覺地發現百姓民心、營中軍心,全都聚到了陛下身邊……那時候,他們的樣子才越有意思呢!”
    傅友文搖頭嗤笑一聲,點指著詹徽道:“詹大人,你這人吧,素來是蔫兒壞的!嘿嘿嘿嘿嘿!”
    詹徽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義正言辭地道:“什麽蔫兒壞,傅大人你可不要這般血口噴人哈!我那是積極配合陛下的謀算!”
    夏原吉則站出來打了個圓場:“二位大人都是忠心體國的肱骨,自是無論做什麽,心裏想的都是大明,是陛下。”
    傅友文和詹徽二人相互白了一眼。
    這才罷口。
    而幾人說話調侃之間,袁泰這一肚子暴脾氣,也總算消停了下去,麵色平緩了幾分,下眼瞼微顫,目光篤然:“說得極是,下官便且先看他們傻樂嗬些時候!三五年後,自有計較!”
    而他這話話音還沒完全落下。
    便聽得外麵大堂傳來一個響亮的驚堂木拍案聲:“啪——”
    經常聽書聽報的都知道。
    這是說書先生開始帶節奏了,或者說,馬上要開始讀報了!
    袁泰看了一眼天色,一雙眼睛都變得格外亮堂了起來,滿是期待地道:“巳時了,這一期的號外報紙,約莫已經送來了!”
    其餘三人也收起各自玩笑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齊齊朝著窗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醉月樓大堂。
    高台之上。
    長桌後方的太師椅上,專門在醉月樓負責說書的老者已經手握驚堂木,衣冠整潔地坐了下來。
    而高台下人頭攢動的喧鬧。
    也在他剛剛這一聲響亮的驚堂木聲音過後,如同潮水退去。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台上說書的老者,迫不及待地等著吃上一個驚天大瓜。
    他們覺得……大概率是當今陛下又要開始玩什麽花活了!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
    一份相比常規期刊要更薄上一些的報紙被一小廝鄭重而恭敬地,緩緩送上了高台,擺在了說書老者的麵前。
    畢竟是臨時規劃的。
    要的就是迅速,就是第二天可以傳到每個人手上、耳中,廣而告之,內容上當然來不及搞得那麽豐富。
    隨著報紙被送上,台下所有人則是下意識屏息凝神,看著說書老者的手而伸向麵前那份報紙,熟練地將其打開,閱覽……
    偌大一個醉月樓大堂之內。
    竟是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寂。
    隻是這份沉寂,很快就被一個完全沒有意料到的聲音給打斷了:“哐當——”
    右手拿著驚堂木的讀報老者……
    第一次失手,把手裏的驚堂木都給掉在了地上。
    而他一張擠滿皺紋的老臉上,表情仿佛完全被定格——嘴巴大張,渾濁的雙目圓瞪,其中是肉眼可見的不敢置信。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
    頓時在原本安靜的大堂內掀起一片嘩然。
    “嘶……這老先生今天是怎麽回事?連驚堂木這吃飯的家夥都給丟了?”
    “重點是他看到了什麽吧?”
    “不錯,定然是這才號外報紙上的消息,太過驚世駭俗了、亦或是匪夷所思了。”
    讀報老者這番模樣,下麵眾人當然都是猜測議論紛紛,隻要人不笨,都知道他一定是因為報紙上的消息變成這樣的。
    這當然讓所有人心裏更加癢癢了。
    好似有小貓在撓似的。
    至少台上老先生如此失態的樣子,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不過眾人很快就把猜測對象指向了朱允熥:“所以……陛下又幹啥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的語氣裏都並沒有絲毫的遲疑和不確定,說的是問句,聽起來倒像是陳述句。
    畢竟朱允熥以前玩的花活兒太多了。
    這猜測可太合理了。
    “先生!先生……?您倒是快別愣著了呀!快些讀報!快些讀報可好?快給咱說說陛下又做啥啦!”有人更是急得直接大膽開麥,催促起目瞪口呆的說書老者來。
    其他人也都附和著朝台上喊話。
    大堂內頓時變得格外吵鬧起來。
    而台上因為太過震撼、驚訝、不敢置信的說書老者也被眾人的聲音喊回了神。
    後知後覺地深吸一口氣,猛咽了口唾沫。
    隨後從座位上抽身而起,因為動作太大,屁股下的太師椅都被他的動作給帶翻了。
    緊接著。
    說書老者便朝著紫禁城的方向直愣愣地「噗通」跪地,一雙渾濁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拱手,伏地大拜,高喊道:“如天之德!如天之德呀!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他看到報紙上的標題之際。
    已經習慣了這種震驚體風格的他倒是見怪不怪,隻是當他往下細讀下去,這才知道這一篇文章的恐怖!
    紅薯啊!!
    祥瑞啊!!!
    畝產三千多斤的糧食啊!
    說書老者跪地深拜,再次直起身子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是淚流滿麵了……他幹癟臉頰上的每一道溝壑上都仿佛掛上了淚水。
    “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接連三拜三呼,聲音裏的哭腔也一次比一次更重。
    到第三次起身。
    年紀那麽大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上氣不接下氣,已然是泣不成聲,好似月子裏的娃哭岔氣兒了一般。
    或者也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年紀大,所以感觸才深。
    雖然他這大半年以來,在馬三寶的培養下,已經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節奏大師,但他這一跪、一喊、一哭……
    卻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真心實意。
    別忘了。
    他這個年紀,可是跟朱元璋一樣,從那個餓殍盈野、人吃人的時代走過來的!!
    看到居然有畝產三千餘斤的糧食這等祥瑞。
    怎麽能不瘋?
    當然,他這下意識的行為雖然沒有帶節奏的初衷在裏麵,可也恰恰是這自然而然的反應,讓所有人的好奇都達到了頂峰:
    “這……老先生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跪下喊起了萬歲?還哭成了這副模樣?”
    “臥槽!這報紙上到底寫了些啥呀!”
    “之前老先生念了那麽多期報紙,可從來沒見他哪次搞得像今天這樣……哭得氣兒都喘不上來了……”
    “說實話,我是真想不透,一張報紙還能令人哭成這樣?”
    “老先生?……老先生您沒事兒吧?”
    “草!急死人了!上麵寫了些啥,倒是快念啊!!”
    “……”
    大堂之內的嘈雜聲音越來越混亂起來,有些心急的,甚至忍不住罵了起來。
    在眾人焦急且各懷情緒的聲音裏。
    讀報老者也總算是緩了過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抬起袖子在自己的老臉上囫圇抹了一把鼻涕眼淚。
    然後便毫無形象地跪著爬到了剛剛掉到地上的驚堂木麵前。
    顫顫巍巍地將其撿了起來。
    隨後又一手扶著長桌,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與此同時,小廝也已經跑著趕了過來,扶起地上的太師椅後,又攙扶著他,重新坐了下來。
    老者小心翼翼地將報紙攤開鋪平在桌麵上。
    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雙目通紅地重新舉起驚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