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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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植離開南京七、八個月後回來,一切似乎沒有什麽變化。公而忘私的姿態要做足,楊植連徐家小院都沒有回,進城後直接去南京錦衣衛衙門銷差。
“還好徐天賜和你走得及時,你走了不久上頭來人來查問江彬餘毒,結果你們都不在南京,就這樣不了了之。”吳都指揮使不緊不慢說道,“聽說我家老三在日本找了一個相好的,還比他大,跟你有沒有關係?”
楊植的眼神充滿了無辜:“都指揮使大人,令郎又不是沒有回南京,你去問他好了!”
“他回南京後笑得像個三十多歲的孩子,還說要再去日本!我感覺你這個人雖然不壞,但心機深沉,一點不忠厚老實!不知道你會不會利用老三。”
楊植分析道:“你們這種權貴之家的子弟結婚隻是兩家合夥,一切隻為生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撞天婚,盲婚啞娶!男女隻在洞房時才見麵,事前缺少感情培養!所以,當他如脫籠之鳥看到外麵的世界,感情就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吳都指揮使深認為然,不禁親手給楊植倒了一杯茶。
“吳大人,新皇即位,聽說鹹稱其為堯舜之君,不知都指揮使怎麽看時局?”
“聖上即位以來,就天天跟大臣為誰是聖上的父親較勁,我看這些酸儒就是吃飽飯撐得難過!不過正月裏禁宮失火,大臣都說是聖上不肯認孝宗為父,上天震怒!聖上才消停了。”吳都指揮使看看楊植,“現在你來了,正好給你一個差使,去南京禮部坐聽!”
錦衣衛有監控百官的職責,各中央機構都有錦衣衛公開坐聽。刑部或大理寺審案、六部部議時,錦衣衛常常坐在角落做筆錄。但南京朝廷都是閑人,南京錦衣衛從來不派人坐聽,除了三巨頭的南京守備會議偶爾會去應付一下。
見楊植疑惑不解,吳都指揮使說道:“南京禮部來了個新人,任南京禮部七品主事,叫張璁。此人去年才中進士,卻憑兩封議禮奏疏在大明官場掀起驚濤駭浪!所以派你去南京禮部坐聽,看看他跟什麽人來往,有什麽言行!”
楊植笑嘻嘻地說:“吳大哥的意思是……?要不要尋一個由頭,把那個愣頭青給做了,讓他罷官回鄉?”
“你呀,剛誇你心機深沉,你就現出沒有官場曆練經驗的原形!我們錦衣衛永遠站在皇上一邊,不管這個皇上是誰!張璁他站皇上,那錦衣衛自然不能虧待他。指不定有些與張璁意見相左的官員組團去毆打張璁,你得好好看著他,別讓他被人打了!”
楊植自然不會著急去辦差,出長差後,按製度他可以休息半個月一個月,他回到徐家小院把行李扔給小舅子和舅舅。
塗惟早已等候著,見麵就匯報情況:“最近形勢有比較大的變化。很多太監或被下獄、或被召回北京再趕出皇宮。丘得公公先是被貶到江西任鎮守太監,然後被下獄。”
這是意料之中的,嘉靖一朝的太監最憋屈,哪怕是張佐黃錦這種陪著嘉靖長大的太監。
“我們的商路、渠道受影響了麽?”
塗惟翻翻手頭的賬本說道:“倒是沒有受多少影響。咱們現在早就不隻做琉璃了。在鬆江、福建做海貿,從中藥材到瓷器絲綢無所不包,去年賺了八十萬銀子,從福建、蘇鬆賺得多。
張二帶著十幾個人跟著徐天賜去廣東,一去就打開了商路。因為佛郎機人趕走滿剌加國王吞並其國,朝廷在前年下令驅逐廣東的西夷,不許佛郎機朝貢。結果廣東士紳走私的利潤更高,近乎翻倍,也不知道佛郎機人哪來的那麽多金銀。”
前世看《三言兩拍》裏麵的普通中產市井商人,動不動出手就是百兩、千兩銀子的交易,因此楊植對大明中期的商貿繁榮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料到這麽賺錢。
“收礦稅商稅的太監不會再有,但是鎮守太監、織造太監、市舶太監,朝廷是不可能減的。”楊植判斷道。
楊植突然想起後世的袁大頭,對塗惟說道:“咱們的銀子要標準化,仿造西夷金銀幣樣式。一圓銀幣,總重九錢,銀八九,銅一一,壓鑄成形,正麵打上牡丹標記,背麵打上‘龍興鳳陽’字樣,銀圓吹一口氣,放耳朵邊聽有嗡嗡脆響,賞心悅耳。另外再鑄半圓銀幣。”
塗惟愣了一下,問道:“那還要開一個水力壓鑄工坊、建模,幹嘛這麽麻煩?”
“這叫鑄幣稅,咱們九錢銀子可以當一兩用,這毛利就有一成多,量越大賺得越多。工坊就建在鳳陽,那裏免商稅農稅,人人都是拐彎抹角的皇親國戚、勳貴老鄉,沒有人敢找麻煩。
就讓鳳陽八衛跟鳳陽縣府合股來做,他們有地方有人有機器,而且不怕軍戶上工時偷錢,抓住就行軍法砍頭,我們就讓他們賺鑄錢的利潤。你跟我一起回鳳陽,把這事安排一下。”
這次回到鳳陽輕鬆很多。正德已逝,沒有人再覺得楊植被正德拍過肩膀就會有一飛衝天的奇遇。
郭雪又懷了第二胎,家裏終於買了兩個老媽子照料,大寶已經在學走路、說話。袁守誠功成名就,也不去當值了,整日價抱著大寶去濠河邊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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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氏見楊植和郭雷回來,喝道:“你嶽丈家也搬到縣郊,就在西門外!一個女婿半個兒,我們詩書世家不要讓人說閑話!快去問安!”
楊植隻得和郭雷一起拎著禮物來到西門外,卻見嶽母坐在裏坊門口和一群街道大媽邊嗑瓜子邊聊天。楊植、郭雷趕緊下馬,拎著禮物走過去:“娘,給嶽丈送禮了!嶽丈喬遷之喜,小婿還沒有上門道賀呢!”
嶽母沒有理會親兒子郭雷,而是瞥一眼禮盒和馬上捆著的江寧絲綢,沒好氣地問道:“送的什麽呀?”
見不是話頭,楊植小心翼翼地說:“這次出差日本,給嶽丈帶了一些俵物,有折紙扇有倭刀,東南沿海軍中最流行啦!嶽丈是軍官,一定喜歡!”又俯耳低聲道:“還有日本土產金銀。”
嶽母啐一聲,指著楊植對鄰裏街坊大聲說道:“我家這個女婿忒坑人!叫我家老頭子搞什麽麥後稻,去年搞出來一點名堂,結果年前老頭子就調去中都留守司!現在可好了,整天不落屋往鳳陽八衛一所跑,一去就是好幾天,丟下孫子讓我一個人帶!”
說著嶽母對楊植冷笑一聲:“你嶽丈當了副留守,雖說升到從二品武官,卻不管打仗專管屯田,你這倭刀給他也是多餘!再說你送的也不夠呀,你嶽丈出門就是六名護衛前呼後擁,怎麽都得要七把倭刀吧!”
楊植苦笑著連連道歉,答應下次補上。嶽母發泄完畢,心滿意足地在新鄰居們嘖嘖稱讚聲中領著楊植和郭雷回到新家。
新家庭院頗大,嶽母喝令一名軍衛仆役去給郭副留守報信,順便把其他的衛指揮使叫過來。
因為推廣麥後稻,去歲鳳陽八衛所的年成非常好,中都留守司上交南京兵部的錢糧、兵器創下曆史記錄,前南京兵部尚書喬宇給相關人等敘功加賞後才北上赴任。
嶽母、郭雷的媳婦、馮氏等女眷忙著下廚房,庭院中眾位鳳陽軍事領導人說逃籍逃戶的軍戶不少回流,現在有人有錢,雄心勃勃要幹一番大事業。
這幾天楊植日日就是陪老婆逗兒子,給老婆、老娘講優生優育,吃飯的時候就有人拉他出去應酬。這天楊植剛要出門去太白酒樓赴鳳陽左衛的飯局,被便宜老娘馮氏攔住,喝道:“你明日就回南京,不要待在鳳陽!”
楊植陪著笑臉說:“娘,可是看我整天在外麵吃吃喝喝?那我今日就不出去,在家陪著父母和老婆孩子一起吃飯!”
馮氏更加發怒:“人家說好男兒誌在四方,我怎麽有你這樣沒有出息的孩子!你看那些讀書做官的,離開家就不回來,除非是爹娘死了!你天天留戀老婆孩子熱炕頭,胸無大誌,莫要跟你的老爹學壞了!”
“啊?”楊植呆若木雞,沒料到孝敬父母疼愛妻子反而錯了。
郭雪在屋裏聞言,挺著大肚子出來,對楊植說道:“老爺,我們街坊的女人家前幾天去社學受教馬皇後寶訓,社學老師說婦道人家當以馬皇後為模範,不應該拖丈夫的後腿!還點名批評我身為秀才夫人,平時隻知道舞刀弄槍,不好好學習婦德!”
郭雪說著,抄起剪刀,把庭院中織機上一幅織得歪歪扭扭的布匹剪斷。“老爺如果沉迷於鳳陽的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為學不能持之以恒,還怎麽考舉人!我現在就幫你收拾,你明天就去南京!”
妻性是逼成的,隻是母性和女兒性的混合!
難怪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這鳳陽女子和江西女子有什麽兩樣!
我們華夏兒女,為什麽沒有簡單而純粹的愛情,隻有冷冰冰的績效考核!
第二天楊植帶著郭雷告別各自家小,起身回到南京。
重新去南京錦衣衛衙門領坐聽文憑時才知道王陽明去年被封新建伯,今年已經上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讚機務,楊植連忙出了錦衣衛衙門順路拐進南京兵部。
“前輩與二王比肩,終成正果,容光煥發,可喜可賀!”楊植見麵就送上一個禮盒。
“文貴武賤,老夫以文官封武勳伯,何來之喜?”王陽明好奇地打開禮盒一看,見裏麵是金塊銀錠,皺著眉頭說道:“楊小友,你莫要讓我失望!”
楊植嘿嘿一笑道:“前輩可知這金銀有何來頭?”
王陽明稍一思索,問道:“從日本來的?”
“那日本遍地是金礦銀礦,任何一個銀礦都比大明所有的銀礦加在一起還要大,王前輩,我們去機要室,我給你看一張日本地圖!”
一個時辰後兩人從機要室出來又坐到尚書辦公室裏。
談完正事談私事,王陽明開口問道:“南京錦衣衛給你開一個‘曆事卓異’的證明應該不成問題。離鄉試還有幾個月,楊小友備考情況如何?”
楊植苦笑著說:“當差不自在,自在不當差!晚生剛接一差遣,去南京禮部坐聽,盯著張璁,怕他被人打。”
王陽明哈哈大笑道:“張璁的兩份奏疏傳之天下,群情洶洶,貶之為異端邪說!但以老夫觀之,張璁之疏如楊一清相公所言,此聖人之論,不可更改!明日老夫即下一個帖子,我做東攢一個局,請湛甘泉、張璁和你到鳳凰台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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