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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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裏,老周正對著嘴硬如鐵的陳勤財一籌莫展。
    他一回頭,卻見祁同偉的臉色有些不對,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眼神裏帶著一絲冰冷的鋒芒。
    “祁廳,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老周連忙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
    祁同偉沒有回答。
    他默然走到窗邊,目光穿透玻璃,望向招待所外那片被午後陽光切割得斑駁的林蔭道。
    靜得有些過分了。
    他隨手拿起桌上一麵招待所配備的廉價小圓鏡。
    對著林蔭道的某個方向,不輕不重地晃了三下。
    一縷鏡子的反光,如同一道轉瞬即逝的冷電,在濃密的林葉間一閃而過,像是一條被驚擾的蛇,瞬間沒入黑暗。
    老周看得一頭霧水,滿臉困惑。
    “祁廳,您這是……?”
    祁同偉放下鏡子,轉過身來。
    他臉上的凝重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讓老周心底無端發寒的、莫測的笑意。
    “老周,給暗處的朋友,打個招呼而已。”
    他慢悠悠地拍了拍老周的肩膀,嘴角微微翹起,眼神裏帶著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走吧。”
    “再去會會我們的陳局長。”
    “看看他背後的‘大人物’,是不是已經收到了我的問候。”
    ……
    審訊室裏的空氣,凝滯得像一塊冰冷的鐵。
    陳勤財靠在椅子上,臉上掛著一絲有恃無恐的冷笑,完全無視老周“啪”一聲拍在桌上的那份口供。
    “這是劉立的親筆供詞,他全都招了!”老周的聲音裏壓著一團火。
    “上麵寫著你們的密謀,共同參與的項目,甚至具體經手人都有!”
    老周嚴厲的聲音,沒有在陳勤財心裏激起半點波瀾。
    “嗬。”
    陳勤財輕笑一聲,眼皮都懶得抬。
    “攀咬而已。誰知道你們用了什麽手段,屈打成招?”
    “你們不就是想借我來搞劉副省長嗎?我告訴你們,這是政治迫害!我保留上訴的權利!”
    他梗著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架勢。
    陳勤財很清楚,隻要他咬死不鬆口,沒有鐵證,對方就奈何不了他。
    他要是認了,那才是萬劫不複!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份口供,他怕自己的眼神會出賣內心的驚慌。
    老周被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卻拿這個滾刀肉毫無辦法,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始終沉默的祁同偉。
    祁同偉卻像是沒看到他的窘迫。
    他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本書,是本已經翻得有些卷邊的《文化苦旅》。
    他慢條斯理地翻開書頁,仿佛置身於一間安靜的書房,而不是劍拔弩張的審訊室。
    “這本書,我看了快四年了,還沒看完。”
    祁同偉的聲音很輕,飄在沉悶的空氣裏,顯得格格不入。
    老周愣住了。
    陳勤財也愣住了。
    他看著祁同偉那副閑適到近乎挑釁的樣子,心裏最後一塊石頭,徹底落了地。
    黔驢技窮!
    他斷定,祁同偉已經沒有任何辦法,現在不過是想用熬時間這種最低級的手段,來消磨他的意誌。
    可笑。
    陳勤財索性也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養神,心中冷笑:陪你耗,看誰耗得過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審訊室裏,隻剩下祁同偉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像催眠曲,又像催命符。
    一個小時,快得像一瞬間,又慢得像一輩子。
    突然。
    “砰!”
    一聲沉悶卻又無比清晰的槍響,從招待所外傳來,如同驚雷,悍然撕裂了這份詭異的寧靜!
    老周渾身一激靈,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下意識地就往腰間摸去。
    他驚駭地看向祁同偉,卻發現祁同偉隻是從書本上抬起了頭。
    那目光平靜無波,越過他,落在了對麵的陳勤財臉上。
    此刻,陳勤財的臉上,正緩緩綻開一個得意的、充滿快意的、扭曲的笑容。
    來了!
    他的人來了!
    這個笑容在說:祁同偉,你死定了!
    隻要被救出去,逃到國外,他就能像劉民一樣,繼續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陳勤財甚至已經開始期待,看向門口的目光,迸發出劫後餘生的亮光。
    祁同偉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將書合上,放在桌上。
    “人啊,總是要有希望的。”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悲憫與感慨。
    “隻要希望還在,那口氣就散不了。”
    陳勤財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有些錯愕地看著祁同偉,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你……你什麽意思?”
    祁同偉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隻是淡淡地吐出幾個字。
    那聲音,像是宣判。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話音剛落,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外麵驟然響起了一連串急促、冷酷、充滿了殺伐氣的槍聲!
    “砰!砰砰!砰!”
    短促,激烈,沒有一絲多餘的動靜。
    這不是救援,更不是火拚。
    這是處決!
    老周的臉色徹底變了,他一個箭步就要衝向門口:“祁廳,外麵出事了!”
    “坐下。”
    祁同偉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鋼鐵般的意誌,不容抗拒。
    老周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他焦急地看著門口,又看看一臉平靜得可怕的祁同偉,最終還是咬著牙,坐了回去。
    陳勤財臉上的得意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灼和驚疑。
    外麵的槍聲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槍聲來得快,去得也快。
    幾分鍾後,外麵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種寂靜,比剛才的槍聲更讓人心頭發毛。
    咚,咚,咚。
    審訊室的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敲響了。
    在場的三個人,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祁同偉站起身,從容地走過去,拉開了門。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正是之前那個蹲在招待所門口,像個上訪老農的漢子。
    他身上還帶著一股硝煙和血腥混合的刺鼻味道,臉上沾著幾點幹涸的泥點,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像狼。
    他看見祁同偉,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嘿嘿一笑。
    “妹夫,活兒幹完了,挺利索。”
    陸亦宏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事後的疲憊。
    老周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妹夫?!
    這個看起來土裏土氣的男人,居然是祁廳長的……妹夫?!
    祁同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陸亦宏滿是塵土的肩膀。
    “辛苦了。回頭你得請我吃飯。”
    “啊?”陸亦宏愣住了,撓了撓頭,“不是,你請我來幫忙,怎麽到頭來我還得請你吃飯?”
    祁同偉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更濃。
    “五個國際殺手,你帶隊擊斃四個,活捉一個。這功勞報上去,給你個人記個一等功,再給你們團裏爭個集體三等功,有問題嗎?”
    陸亦宏先是一怔,隨即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那光芒比外麵的太陽還刺眼。
    他瞬間反應過來,盯著祁同偉:“你怎麽知道是五個?連活口都知道?”
    “槍聲,能聽出來。”祁同偉淡淡道,“四聲點射,一聲補槍,最後歸於沉寂,說明目標已經失去反抗能力,被控製了。”
    陸亦宏倒吸一口涼氣,徹底服了。
    “怎麽樣,大功臣?”祁同偉調侃道,“一頓飯,換一個一等功,還在糾結?”
    陸亦宏用力一拍祁同偉的肩膀,力氣大得讓祁同偉都咧了咧嘴。
    “還是你小子仗義!”他衝著祁同偉豎起一個大拇指,笑得合不攏嘴,“就這麽定了,我請客!燕京最好的館子,隨便挑!”
    老周震驚地看著祁同偉,心裏翻江倒海。
    他想起之前祁同偉拿鏡子晃了三下……原來那不是無意義的動作,而是開戰的信號!
    一切,早已盡在掌握!
    審訊室裏,陳勤財呆呆地看著門口談笑風生的兩個人,聽著他們輕描淡寫地決定了幾個人的生死和一等功的歸屬。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得幹幹淨淨。
    最後,隻剩下一片死灰。
    他終於明白,自己臉上那個得意的笑容,有多麽愚蠢,多麽可笑。
    也終於明白,祁同偉那句“讓子彈再飛一會兒”,是什麽意思。
    那槍聲,根本不是為他而鳴的希望號角。
    那是為前來救他的人,敲響的喪鍾。
    而那份所謂的“希望”,不過是祁同偉親手遞給他的,最致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