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議程一項項推進，沉悶得像鉛塊。
    終於，輪到了關於祁同偉的立案調查問題。
    一瞬間，整個會議室裏那根緊繃的弦，發出了瀕臨斷裂的嗡鳴。
    所有人的目光，都化作了實質的探針，在鍾正國與劉和光之間來回遊移。
    鍾正國停止了指節的敲擊，將那份《文西報》的複印件，緩緩推向會議桌中央，動作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入每個人心湖。
    “在討論之前，我想請同誌們先看一份報道。”
    他頓了頓，抬眼掃視全場，目光最後落在劉和光身上。
    “我隻是有些困惑，漢東的政治舉措，什麽時候需要港島的媒體來教我們，什麽是實事求是了？”
    沒有質問，卻是一頂泰山壓頂的帽子！
    劉和光的眼皮，極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他知道，戲肉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擺出痛心疾首的姿態，聲音沉穩。
    “鍾書記，媒體的監督是好事，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輿論，有時候也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出現偏差。”
    他話鋒一轉，眼神陡然銳利，如鷹隼般直刺鍾正國。
    “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個道理，在座的同誌們都懂。”
    “我堅持，必須對祁同偉同誌進行立案調查！”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仿佛不是在發言，而是在宣判。
    “這不是為了定他的罪！恰恰相反，是為了還他一個清白！更是為了給全省翹首以盼的幹部群眾，一個明確的交代！”
    他猛地拔高音量，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更何況，祁同偉人呢？”
    “從他入關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個正處級的幹部，國家培養多年的棟梁，就這麽不明不白地失蹤了！我們難道不該查個水落石出嗎？這是對組織負責，也是對他本人負責！”
    這番話，句句占據大義，字字站在程序正義的高地，無懈可擊。
    會議室裏，幾位原本中立的常委，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劉和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鍾正國，你被我逼進死角了。
    你說構陷？可以。那你先把人交出來！
    你連人都找不到，憑什麽說他是清白的？
    隻要祁同偉一天不露麵，這盆髒水就永遠潑在你鍾正國身上，誰也洗不掉！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鍾正國身上，等待著他石破天驚的反擊。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鍾正國靜靜聽完，那張如同雕塑般緊繃的臉，線條忽然寸寸舒緩，甚至流露出一絲讚許。
    他點了點頭。
    “和光同誌，說得很有道理。”
    全場死寂！
    劉和光都懵了，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隻聽鍾正國用一種不容辯駁的沉穩語調，落下了最終的判詞
    “查！”
    “不僅要查，我建議，還要升級查！”
    他的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個常委的臉。
    “成立由省紀委牽頭，省公安廳、省安全廳聯合組成，甚至可以向京都紀委申請，邀請上級同誌介入指導，組成最高規格的聯合調查組！”
    “徹查！”
    “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從港島的槍聲，到漢東的輿論，每一個環節，每一個細節，都給我查個底朝天！”
    “任何牽涉其中的人，無論職務高低，背景深淺，一查到底，嚴懲不貸！”
    話音落下的瞬間，劉和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炸開，直衝腦門！
    他駭然地看著鍾正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猛然明白了。
    這不是退讓！
    這是借刀殺人！這是將計就計！
    自己要立案，是想用“程序”這根繩子，把鍾正國活活拖死。
    而鍾正國不僅同意，還要“徹查”，分明是想借調查組這把“刀”，名正言順地將劉生在港島的所作所為，連根拔起，一並清算！
    到時候，這把刀的刀鋒，究竟是衝著失蹤的祁同偉，還是衝著他劉和光，那可就兩說了！
    這是陽謀！
    一記讓他根本無法拒絕，隻能眼睜睜看著刀鋒懸在自己頭頂的陽謀！
    然而，在其他常委眼中，這卻是鍾書記顧全大局、不畏流言、敢於擔當的鐵腕表現！
    劉和光嘴唇翕動，喉嚨裏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贏了表決。
    卻輸掉了整個戰場。
    ……
    港島。
    奢華的半山別墅內，盛著猩紅酒液的水晶杯，被狠狠砸在波斯地毯上，碎裂四濺。
    劉民的臉色，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陰沉。
    常委會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印在了他的腦子裏。
    劉和光不僅沒能一錘定音，反而被鍾正國那個老狐狸，用一個“最高規格調查組”反將了一軍！
    陽謀！
    好一個名正言順的陽謀！
    “鍾正國……你以為這樣，就能贏？”
    劉民眼中的狠厲幾乎要化為實質，他知道，常規的政治博弈，已經奈何不了對方的布局。
    既然牌桌上的規矩打不贏，那就連牌桌一起掀了！
    他撥通一個加密電話，聲音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
    “啟動第二方案。”
    “我要讓‘祁同偉’這三個字，在漢東，在整個華夏，徹底爛掉，臭掉！”
    一場沉寂了數小時的輿論風暴，以一種遠超之前的、更為惡毒的姿態，重新席卷了整個網絡。
    這一次，對方有備而來，刀刀致命！
    深夜，無數網民的手機屏幕上，忽然被一段模糊卻極具衝擊力的視頻刷屏。
    畫麵裏，是澳島某頂級賭場金碧輝煌的廳。
    一個與祁同偉身形、側臉極為相似的男人，正雙眼通紅地將一堆籌碼推上賭桌，神情癲狂，狀若賭鬼。
    視頻還沒看完，一段經過特殊處理的合成錄音，開始在各大社交平台瘋傳。
    錄音中，“祁同偉”的聲音焦躁而絕望，正與人商議著如何填補一個天文數字般的賭債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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