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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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
燕子乘著斜風飛入吳國盛京城內的宮闈。
“叮鈴鈴——”
屋簷下的驚鳥鈴因這風至而搖曳,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驚走了本想在這兒落腳的鳥兒。
朱紅色的庭院中,腰間橫跨一柄長劍的公子施無慕,他身著一席儒衫跟在帶路的宦官身後而行。
他的墨發如瀑,麵色白皙,五官精致,走上幾步又會停下來欣賞一番四周如畫的風景。
“哎喲,我的公子無慕啊,再不快一些,這日頭都要落山了。”在他一旁的宦官跺了跺腳,尖著嗓子說道。
“日頭落山好啊。”施無慕來了興致,走向木欄,雙手輕輕搭在上方,躬身俯瞰,“你看這日暮夕陽間,翠湖映柳,雀鳥低旋,好一幅美景,好一幅畫。若能給我紙筆,我定要在此作畫一天。”
宦官無奈,他礙於身份有別,唯有幹看著。
倒是有一人例外。
那人人還未來,聲先至:“死騷包。”
她身著青色馬服,豎著馬尾,腰後別著兩柄短刀,從屋簷上倒立躍下,落地的同時一把握住施無慕的領口,說:“待到完事,再來作畫也不遲。”
說著,她便提著他而行,將宦官甩到了身後。
宦官連連跟隨,說著:“暮靄姑娘等等老奴啊。”
施無慕似乎對女子的出現一點也不意外,他兩手垂在兩側,低眸瞧了瞧自己的領口,身形往下矮了矮讓女子輕鬆一些,走路的時候亦是隨著她而去,使她用不著使太大的力道。
他笑著與其打招呼:“暮靄好久不見。”
遲暮靄冷漠地回答:“哦。”
“我前些時候去了楚國。”
“聽說了,我還知道你在哪兒與花魁比美。”
施無慕抬手撓了撓腦袋,“原來你這麽關心我啊?”
“隻是想知道你死了沒有,好給你收屍。”
“果然,你對想我死的心一直沒變,這樣我好開心啊。”
遲暮靄抬眸睥睨的瞧了他一眼。
這時傳來了另一道聲音:“一身賤骨頭。”
幾人聞聲停下腳步,側目看向那踏湖款款而來的白衣女子。
女子蒙著素淨麵紗宛如仙人乘風而來,湖麵因她輕輕踏下則會蕩開粼粼五彩波光。
“柳煙穆?你怎麽來了?”遲暮靄蹙眉問起。
“小公子所召。”柳煙穆腳尖在水麵輕輕一點,輕盈地躍到他們的跟前,語氣淡然,“師弟師妹,好久不見。”
遲暮靄將捏著施無慕領口的手鬆開,轉過身,繼續前行,留下一句:“假正經。”
施無慕則是用食指點了點柳煙穆的肩,生怕她沒聽懂似的,加以解釋:“師姐,她說你呢。”
而見柳煙穆對他愛搭不理,轉身離去的身影,施無慕把頭一歪,話多的他開始騷擾另一邊的宦官,“劉公公,他們真的很沒意思。”
宦官劉公公是看著他們長大的,早已見慣了,他微微頷首,說:“不管意思不意思,我的祖宗,咱們先去。”
將他們仨送到了目的地,看到他們依次進了霜華殿裏頭,劉公公這才舒了一口長氣。他卷袖擦拭著額上的汗水,感慨自己都快到告老還鄉的年齡了,還要管這些小孩的閑事,希望接下去幾天沒什麽大事,好讓他了無牽掛的衣錦還鄉。
然,還沒半盞茶,柳煙穆便拂袖踏出房間。總是淡然出塵的她,似乎是第一次麵帶慍色。
施無慕緊隨其後追問:“師姐,你這是做甚?”
“做甚?”柳煙穆雖戴著麵紗,但能見到她眼下有一顆似泣非泣的淚痣。每當發怒時,這顆淚痣讓人總有錯覺,自己才是有錯之人,一切與眼前的女子無關。
這一反問,還真將施無慕給問住了,他愣了一愣,忙說:“師姐,不管如何,小公子畢竟是淑妃的孩子,當年若不是淑妃救了我們,我們哪能活到現在。”
“若為了一飯之恩,讓我去殺一個七歲孩子,我做不到。”柳煙穆看向從房內出來的吳琮,她雙手搭在腰側福身,繼續道:“公子的母親與煙穆有恩,煙穆報恩也是應當,但,我無法對一個孩子下手,還望公子見諒。”
“就如你所說,不過是個七歲孩子,你不殺,別人也會殺。”吳琮說完,視線從攔住柳煙穆的施無慕和倚靠在門邊玩著刀的遲暮靄身上依次打量。
小小年紀的他,宛如是個大人一般,質問起:“兩位可願助我?”
“自然。”遲暮靄將短刀收到後腰的刀鞘裏,她走向柳煙穆,“我可不像某些人,假正經。”
說著她腳尖一點躍上屋簷,繼續道:“什麽時候殺,哪裏殺,怎麽殺。施無慕,你來安排。”
施無慕一手搭在長劍之上,另一隻手攔在柳煙穆的身前,“師姐,你呢?”
“七歲孩子,你們倆就足夠了。”柳煙穆淡淡地說。
微風卷起她的衣袂,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般,遺世獨立地緩緩而行。
“嗬,我說得沒錯吧。”遲暮靄還沒離開,她在霜華殿的屋簷上,踩著琉璃瓦蹲下了身,凝視柳煙穆離開的背影,嘲諷道:“從小到大,我們被當做殺手訓練,上頭有令不管是殺誰,師姐總是讓我們下手。美其名曰,不願殺生。可若你真不願殺人,又為何將事情交代給我們?你這不是假正經,又是什麽!”
“暮靄。”施無慕終是收了他的嬉皮笑臉,他從柳煙穆緩緩離去的白色身影上移開了視線,緊接著抬眸瞧了一眼屋簷上的遲暮靄,這次倒是有了幾分正經模樣,“公子殿裏的琉璃瓦都要被你踩碎了。”
說的話語果然還是這樣跳脫。
他雙手收入寬袖之中,半蹲下身子,與十一歲的吳琮平視,詢問道:“琅軒君為何要與一個七歲的孩子計較呢?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質子。”
吳琮想也不想,說:“我討厭他,這理由可足夠!”
有時候,人的惡意就像喝水一樣簡單。
就像吳琮討厭商歸。
明明商歸是個被舍棄的質子,毫無利用價值,母親又是人盡可夫,可偏偏父王讓這等人與他們一起在國子監讀書。
他厭惡他。
和他在一間學堂,吳琮覺得惡心。
和他看一本書,吳琮覺得惡心。
和他在一個地方,吳琮覺得惡心。
後來,太傅竟誇了這人。
他沒想到這人這般聰明,學什麽都快。
然而這並沒讓他對這人另眼相看,而是更加的憎惡。
商歸不該存在……
他不該存在這個世間!
……
他想將他抹殺,是一種天性使然的想法,沒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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