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歸見莫數還在猶豫，又慢慢地勸道：“莫先生，我們在一開始，很多事情都錯了。”
    “什麽意思？”莫數有些不解。
    “逼死我，你說，魏國會得到什麽？”
    “魏國有借口入楚國。”
    “那下達這個命令，執行這個命令的又是誰？”
    “遠在長安的商暉和潛伏在楚國的魏國細作？”
    商歸聽此，他徐徐說道：“兄弟反目，為君不仁。你說，這件事若讓邊境的虎賁軍知曉，會是怎麽樣？”
    莫數微微一怔。
    “除了魏軍攻打楚國以外，虎賁軍也有了理由入長安！！即使虎賁軍現在不入，未來也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商歸繼續說著。
    “應該不會吧，若是如此戰爭永遠都不會停下，我相信虎賁軍定不會這般做的。”
    商歸戚戚一笑：“對啊，虎賁軍當然不會了，但是商暉不信啊！畢竟君王多猜忌。若是等到褚複上位接手虎賁軍之後，商暉當是更加不安吧。”
    “今日東錦城的局勢，怕是來日便是魏國的未來！”
    商歸回眸看著深深的宮闈，“若想讓東錦城內的這件事情從此以後無人知曉。那便隻有先讓林氏屠城，引出假死的我，逼得魏國細作為了命令而出手。魏國細作一旦出手，布在東錦城外的葉家軍與林家軍便有了‘肅清他國細作’的借口入東錦，他們屠殺魏國細作之餘便可順勢殺死宮闈裏的沈淑！最終，魏國名正言順，黃雀在後！”
    “此一計，環環相扣。最終目的是想以戰止戰，永絕後患！這才是東錦城混亂這般久的唯一走向！”
    商歸的這番話聽得莫數心中詫異。
    但若細細思索，的確不無道理。
    為何林家軍和葉家軍布軍在東錦城外？
    他們不是為了楚國宮闈裏的亦或者藏在背後的沈氏麽？
    他們布局鬧了這麽大，為什麽還不入軍呢？
    仿若他們在等，要麽在等潛伏的魏國細作出手，要麽在等對方出手。
    隻要一方先出手，那麽，另一方便可名正言順。
    畢竟所有人還要臉的，都不想做第一人！
    如同是當年周朝覆滅，便是越國做了第一人，當年的越國吳恒公不滿愛妾被搶，又飲下幾杯黃酒。在同周王飲酒享樂之時，提劍將其殺之。緊接著，各國打著為周複仇的名義踏平了越國，最終瓜分了整個天下。
    既有前車之鑒，林、葉兩支軍旅都不敢貿然入東錦城。他們就怕自己成了當年的越國。
    商歸娓娓說道：“其實他們沒有錯，若不下重手，這個世道的戰爭是停不下來的。”
    隨之他緩緩地抬起手，仿若是想用他的手掌去接天上的星辰。
    “莫先生，我從不是什麽好人。”
    商歸將手慢慢地握住闔上。
    “可這一刻，我還是想給你們安排一條生路。”
    商歸想起當初與師姐高萱的傳信。
    告訴她，盡管用他下人命棋。不要再想著幫他脫局了，他已經走不了了
    因而，讓她一定要保護好懷恩他們。
    知曉懷恩想參軍的那一刻，商歸是欣慰的。畢竟，虎賁軍是她這樣的身份唯一能保命的地方。
    他用了當年在歡都救下溫穗衣一事，請求她讓懷恩活久一點。起碼在他真出事了，能有個人控製住懷恩。
    而東錦城這邊。
    其實，一切事情，死他一人，當做開始，就足夠了。
    林氏能解脫，魏國得到想要的，天下或許會按照他們想要的預想發展，最終以戰止戈。連薑楠也不會因羈絆而死！
    早就想通一切的商歸，唇畔緩緩勾起。
    他這一次，終於是站在這場廝殺的對弈之中，成為一顆有著自己思想的棋子。
    他打算重新開辟一條大道！
    “莫先生，勞煩你去幫我傳信，告訴瞿是非和琳琅，若能可以，希望他們搶到一艘輪船，帶著所有人離開這個已然成被圍困局勢的東錦城。還要再傳信給丘瀾，離開東錦城的機會隻有一次，他深陷局中多年，是該放下一切了。最後，薑楠……”
    商歸停頓了良久。
    “若我回不來了……幫我轉告她，這個世界很大，讓她幫我看看。”
    說罷，商歸腳尖一點，躍入楚國宮闈。
    ……
    “你與他們有仇麽？”沈鶴坐在南山寺的懸崖邊，雙手拄在身邊，雙腳則是懸在半空搖搖晃晃。
    荀道渠立在沈鶴的身側，他身著打著補丁的衣袍，垂眸撫著寬袖，仿若是在觀察自己衣袖之上的針腳，“沒有仇。”
    “那，是魏國的商暉與你有恩？”
    “我與他不熟，唯一見過一麵，怕也隻是在沈師叔的婚宴上。”荀道渠回答。
    “若是如此，你為何下如此重手，又為何這般幫助商暉？”
    荀道渠並未回答，而是同沈鶴緩緩問起：“你曾說過，在你的國家也曾遭遇過顛覆改革的時期？”
    “嗯。”沈鶴點了一下頭。
    “聽你的講述，我認為，既然一個國家氣數已盡、崩壞在即，那和平便是建立在鮮血與廢墟之上。禮教、建築、文化，隻要這個世間有人，隻要一切重塑，那麽這個世道或許會如你所說的那個世界一般，一步步走向更美好的未來。”說著，荀道渠將袍子重重地往身後一揮，雙手背在身後，俯瞰著這座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
    荀道渠對沈一正的計劃了然於胸。
    沈一正是想重新“造神”，讓商歸成為開啟一切的卒子。
    這個世道，隻要還存有怨念與芥蒂，戰火還是會爆發。
    因此，何不用一人開啟一切，將罪孽，在這座最東邊的城市裏一道的毀去，隻要戰火燒得凶猛，鮮血流得過多。當一切平複之後，也許後世之人便會以東錦城毀滅一事，生畏懼之心，感慨和平來之不易，而珍惜每一次的朝陽。
    就宛如，大周時期。
    世人隻知越國的吳恒公提劍斬去周王的首級，中原因此分裂成諸國。可若細讀當時的書籍，會發現那時的周王朝早已腐敗不堪，若不是吳恒公斬去的那顆頭顱，世間隻會是另一個地獄。
    世家門閥，平凡人進不去。賤民奴籍，隻是他人的玩物。
    一顆讓女子含在口中一路送到稷曲城的夜明珠，便可換來大陸富饒的盛京城，商戶一躍成為一方諸侯。
    可最終那個女子，誰還會記得那個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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