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楠摩挲著食指上的戒指，沉默地緩緩起身。
    如今輪到她不敢回答李丘瀾的這個問題。
    身為與商歸這麽親密的人，她居然沒發現商歸的情緒變化。
    那天他瘋狂的把她吃下，薑楠現在回憶起，才恍然驚覺，仿若是當時商歸瀕臨某種抉擇，最終想要吃下薑楠之後，心滿意足的自己去麵對一切。
    再到他們第一次的前一天夜晚，這家夥忽然純愛隻是碰了碰她的唇角。很像是，他不敢再越界，因為愛她而選擇淺嚐輒止。
    而第二天，就像是意外。
    如同她在二十二年前回過頭尋找商歸一般，那天的商歸與她，同樣是因為意外而情到深處。
    如今的局勢，表麵功夫還是得做，或許隻有這樣才能漸漸看到幕後之人究竟是誰，薑楠便又和李丘瀾客套了幾句。
    一方人的目標已然清晰，他們為了成為操刀者而一遍遍擠壓著李丘瀾的生存空間。
    另一方的目標也近乎清晰，那些穿越者想要占據“正通錢莊”的金銀，左手倒右手，接著欲借巨輪，帶著金銀離開楚國。
    兩方人之間應該還有互通的內鬼，或者說，是真正的操盤手。那人支持建造巨輪，派出了楊妍幫忙，又挑撥李丘瀾內部的關係，促成了現在的局麵。
    薑楠撫平衣擺上的褶皺，點了一下旁邊的好酒：“我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她向正在和高詠歎玩翻花繩的謝弋喚道：“小弋，我們走了。”
    “嗯。”謝弋將紅繩放到高詠歎的手中，“詠歎，我改日再來和你玩。”
    “嗯。”高詠歎笑著點了點頭。
    這倆十五歲的小姑娘，好似在這幾日裏漸漸地成了好友。
    ……
    薑楠靠在馬車裏，隨著車動，雙眸一闔一闔，慢慢地陷入夢境。
    夢裏麵，是商歸每一次在她身邊的時候。從他小時候，再到現在。
    一開始的夢境，是商歸七歲和他十七歲的模樣，那會兒的他壓力沒有這麽大，雖給人感覺冰冰冷冷，但還有些許溫暖。但二十四歲那年，他似乎壓力倍增，那段時間，他整日奔走，沒有時間睡覺，都是在馬車裏將就一下。
    她記得他有一天靠在她房間的榻上睡得很香。
    而如今，他二十九歲這年的壓力，薑楠覺得似乎是她帶給他的。
    ……
    遠在西邊吳國的商歸，剛是與吳王告別，踏上回魏國的路上。
    他手中抱著孩子，另一隻手裏捏著韁繩。注釋：孩子是他在小院裏，為一位林姓姑娘接生的，那位姑娘後來在商歸帶領林氏一族離開楚國的路上被殺）
    剛過了邊境，他便瞧見了緒平率領著慕岐城的魏武軍停在了一側。
    緒平遙遙地瞧見商歸不過是兩個月不見，他的發絲灰白，臉上還有不少的傷疤，蕭瑟的模樣不由得心中一怔，隨後幾步上前，作揖行禮道：“殿下。”
    他的語氣有些為難，商歸聽出來了，便微笑著下馬，立在一側，將手中的韁繩交給緒平，隨後踏上一側的馬車。
    慕岐城到長安城的這條道，不在冬日的時候很好走。
    一路上，士兵跟隨，緒平沉默地驅馬。
    幾次停下，皆是因為孩子哭鬧。
    商歸沒帶過孩子，每次隻能將手指輕輕地抵在孩子的唇邊。
    得虧路過幾位夫人，從他的手中接過孩子，最後得知是去長安城的，便與商歸他們一同前行。
    而商歸也正因此，極其禮貌地將馬車留給了同行的夫人，自己選擇同軍旅一起行軍。
    他參過軍，這些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直到快到長安城的那天深夜，緒平坐在篝火前，輕聲地說道：“殿下就不該回來。”
    說罷，他便從商歸身側離開。
    ……
    “聽說了麽？義王殿下回來了。”茶肆裏，忽然有人這般說起。
    “回來了？我好像聽人說，他離開了國家，似是要叛變。”
    “噓，我怎麽聽說是當年那位置是傳給他的，後被如今的君王給搶了的。”
    六月二日，清晨。
    長安城內，謠言四起。
    廷尉府這些日子以來抓了散布謠言的百姓，幾番詢問之下，又順藤摸瓜，才發現是有人故意散布。
    劉讓卷袖擦了擦汗水，吩咐廷衛們將長安城的城門口守得水泄不通。
    然而當那支軍旅來到長安城城門口時，意外還是發生了。
    先是從高處飛來一柄箭矢，再是混亂的人群之中湧現不少的殺手。
    身上浴血的商歸，悲憫地垂視躺在地上身著黑衣的殺手。
    劉讓急匆匆的率人圍在商歸的身前。
    ……
    魏國宮闈還是這座，五年前修建的新別宮早已被拆，改建了屋舍，讓那些城北的難民有地方住。
    這兒的長階翻修過很多次，商歸也走過很多次。
    十七歲那年，他第一次入仕，二十四歲那年，清君側。
    如今，他是想問問裏頭的人。
    大殿外頭跪滿了百官，他們分了很多派別，有的主張殺商歸，有的主張囚禁商歸，有的主張保下商歸。
    已然通過商歸的傳信，了解局勢的師姐高萱對上商歸的視線，便又慢慢地別過了頭。她一直是一位理性的人，因此知曉這件事最終隻能如此。
    眼盲耳朵近乎聾了的溫穗衣準確無誤地抓住商歸的一片衣角，“殿下，別進去！”
    商歸蹲下身，第一次在除了薑楠之外的女性耳邊，低語：“你還聽得見麽？”
    溫穗衣點了一下頭。
    “他還活著。”
    說罷，他將手中的孩子交到溫穗衣的手中，“穗衣，這個孩子，以後就姓溫好不好？”
    這個世道對孩子來說太難生存了，商歸接下去還有安排，又不能將她留給林氏，唯有自己一路帶著。
    商歸相信，未來的魏國是這個世間唯一安全的國度。畢竟傾盡了許許多多人的心血。
    但孩子的身份特殊，若想給她找一個適合的家庭，且不會遭到傷害，或許隻有四世三公的溫家了。
    ……
    寬廣、孤寂又昏暗的大殿裏。
    商暉獨自一人坐在一側飲酒，他正坐的案桌上，擺了兩盞酒盞。
    商歸緩緩地來到商暉的對麵，慢慢地坐下。
    商暉看到商歸滿頭灰白的發絲微微一怔，隨後他垂頭，拂袖斟酒，“這兒沒有別人。”
    言下之意是，商歸可以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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