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循聲抬眸，對上謝榮那雙深沉的眼睛，心中一緊。
    強忍著心中的懼意，盡量不讓自己露出恐懼的神情，作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柔順之態。
    她便聽見謝榮悠長地哀歎了一聲，麵不改色道：“淵兒那孩子自幼便由朕親手帶大，又聰慧懂事，驍勇善戰，最得朕心，卻不想物極必反，慧極必傷，致使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
    “雖說朕因此痛心疾首，然悲痛臥榻之餘，卻還是想在他下葬那日親眼去看看，在他生後許其一份榮耀，算是全了這麽多年的父子之情，你可明白？”
    皇後將藥碗放置在一旁的小幾上，順勢低垂的眼簾遮住了眼底的譏諷，麵上卻擺出一副傷心知意的樣子，安撫謝榮道：
    “臣妾明白的，皇上的作死所想臣妾都明白，瑞王既已逝去，皇上也不要太過傷心才好。”
    “若是傷了龍體，不說瑞王在地下難安，便是大臣與天下百姓也會擔憂的。”
    謝榮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微微頷首道：“朕省得的，隻是難免悲痛，你既明白了，那便去辦吧。”
    皇後聞言緩緩站起，抬腳就要往外走，身後的謝榮卻突然道：“李順全說，沈家那丫頭在瑞王府暈倒了？”
    皇後腳步一頓，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身。
    就看見謝榮半撐著身體看著她，那雙深沉的眼睛深處似是有旋渦在盤旋般，稍一不小心就會被卷進去，粉身碎骨，屍骨無存，令人不寒而栗。
    謝榮的聲音還在繼續，“朕記得當初淵兒為了求朕給他和那丫頭賜婚，求了許久，想必是極喜愛她的，應是不舍分別的……”
    好半晌，皇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聲音平淡道：“皇上說的是，嘉林縣主不僅用情至深，還懷有一顆仁慈之心，當初賑災銀一事，不知多少百姓記得她的恩惠。”
    “後來邊關捐糧，從邊關活著回來的將士們也對嘉林縣主感激有加。”
    “臣妾宣她進宮問話時，從言語之中也能察覺出她與瑞王的感情很好，如今瑞王一朝薨逝，肯定是傷心至極才會昏厥過去。”
    “但好在有平寧郡主在，二人同病相憐，相互慰藉，想必在平寧郡主的幫助下，她會慢慢走出來的。”
    “再者，臣妾覺著嘉林縣主是個堅韌之人，單看沈家便知道，嘉林縣主一介女流能守下沈家偌大家業已是不易，且在行商一事上頗具才幹……”
    頓了頓，皇後才接著道：“近幾年天災人禍多矣，北疆戰況還未明，今後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嘉林縣主是個有大愛之人，必要時必會出手相助的。”
    話落，皇後便閉了嘴，低垂下眸子，由著謝榮打量。
    半晌，謝榮才意味不明道：“皇後與嘉林縣主接觸不多，沒想到對她的評價倒是高。”
    皇後指尖輕顫，輕聲道：“臣妾也是瞧著沈家不似那等守財顧己的商戶，這才多言了些，臣妾都是為了皇上，為了大越考慮。”
    謝榮眉梢一挑，眼底閃過一抹輕蔑，緩緩開口道：“嘉林縣主為朝廷貢獻頗多，如今淵兒已經逝去，他既喜歡她，想必也是希望她好的，那這婚約就作罷吧。”
    “既是暈倒了，便留在沈府好好修養。”
    皇後聞言微微頷首，“是。”
    旋即轉身，退了出去。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皇上聽聞瑞王薨逝的噩耗悲傷臥榻之餘，強撐著要親眼看著瑞王下葬的消息便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世人無不歎息皇上與瑞王的父子情深，憐皇上白發人送黑發人。
    惋惜瑞王壽命不永，若是能熬過這一關，以皇上對他的寵愛，再加上他有軍功傍身，太子之位必定非他莫屬。
    而對弑父未遂而死，餘黨又害死了瑞王的安王則是痛斥唾罵，罵安王自己自作孽死了，還要毀了他們生的希望。
    期盼遠在北疆的鎮國公聽到這個消息不要萎靡不振，能夠守住國門，保全他們的性命。
    ——
    沈府。
    藍白淺映的帳子內，沈瓊華安靜地躺在榻上，呼吸清淺。
    三千青絲披散在枕邊，即便是在夢中，眼尾也墜著一顆晶瑩的淚珠。
    若有若無的啜泣聲縈繞在沈瓊華的耳畔，林婉茹坐在塌邊，一手握著沈瓊華的手，一手捏著帕子拭淚。
    她鼻頭哭得通紅，眼睛也紅紅的，說話一抽一抽的，“多好的孩子啊，謙虛有禮，為人和善，怎麽就這麽沒了，這麽突然。”
    “可憐我的華姐兒，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心儀之人，才剛剛定下婚約，就落得這般結局，嗚嗚嗚~~~”
    “我可憐的華姐兒，命怎麽就這麽苦，什麽樣的事都被我們沈家給撞上了，嗚嗚嗚~~~”
    沈逸也紅著眼睛在一旁勸慰道：“娘，您別哭了，阿姐已經夠傷心了。”
    “您一直哭個不停，等阿姐醒來看見了，豈不是勾起了阿姐的傷心事。”
    林婉茹用帕子捂著嘴，哽咽道：“我知曉，可我就是忍不住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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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聲聲的嗚咽中，沈瓊華終是醒了過來，“娘——”
    沈瓊華大腦昏沉，剛睜開的眼中透著幾分迷茫，隨後意識回籠，眼眶中便湧上猩紅。
    林婉茹突然聽到沈瓊華的聲音，連忙轉過身去，捏著帕子將臉上的淚都擦拭幹淨了，這才回過頭來，“華姐兒，你終於醒了，你嚇死娘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一邊說著，見沈瓊華掙紮著要坐起來，一邊伸手去攙扶她。
    哪知沈瓊華一頭栽進了林婉茹的懷中，如幼童一般委屈道：“阿娘，我……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夢見謝南淵死了，將我給嚇醒了。”
    “這不是真的，是不是？阿娘，是不是？”淚水順著沈瓊華的臉頰滑落，滴在紅色的錦被上，暈染出一滴深紅的印記。
    林婉茹聽見沈瓊華這脆弱的樣子，原本止住的眼淚又往下落。
    她忍不住哽咽出聲，“嗚嗚嗚~~~我的華姐兒——”
    沈瓊華從林婉茹懷裏鑽了出來，眼睛死死盯著林婉茹，問道：“阿娘，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是不是？”
    林婉茹撇開眼，不敢看沈瓊華的眼睛。
    沈瓊華見狀，臉色愈發白了，她流著淚搖頭，“不，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說著，沈瓊華突然掀開錦被，光著腳，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
    “華姐兒！”林婉茹一驚，就要追上去攔她。
    沈逸也嚇了一跳，高呼道：“阿姐！”
    恰逢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沈瓊華與來人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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