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墨晚風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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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柔軟的錦被上。我悠悠轉醒,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徹底清醒。
華麗的寢殿內,金絲楠木的床榻,柔軟的綢緞被褥,牆壁上掛著精美絕倫的字畫,地上鋪著厚實的波斯地毯,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富貴與奢華。
我瞪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清晰無比,這不是夢。
可我分明記得,自己一直住在那破舊的茅草屋裏,每日伴著青燈苦讀。
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將我養大,在我二十歲那年,她也離開了人世,此後我生活拮據,從未見識過如此富麗堂皇的地方。
這時,床邊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見我醒來,急忙溫柔地開口:“駙馬,你醒啦?你忘了嗎?你高中探花,皇帝賜婚將我許配與你。”
我震驚地看向她,高中探花?賜婚?這些事在我的記憶裏毫無蹤跡。
我的大腦一片混沌,拚命去回憶,卻隻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怎麽也拚湊不出完整的過往。
“我……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我喃喃自語,滿心的疑惑與不安。
公主輕輕握住我的手,眼中滿是關切:“你在山路上遇到了土匪,受了驚嚇和刺激,才失了憶,別擔心,慢慢會好起來的。” 看著她真摯的眼神,我將信將疑。
接下來的日子裏,公主每日都會坐在我身旁,細細講述我們的過往。
她說我們情投意合,初次見麵便一見鍾情,結婚半年多來,夫妻恩愛,舉案齊眉。
我茫然地聽著,看著她嬌美的臉龐,不可否認,公主確實容貌出眾,可我的內心卻始終泛不起波瀾。
盡管對這些所謂的過往毫無實感,但既然已經成婚,我便決定擔起做丈夫的責任。
此後,我與公主一直和睦相處,一起在庭院中漫步,一起用膳,隻是在夜深人靜時,我獨自躺在床上,望著頭頂的紗帳,心中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悵惘。
總覺得那些缺失的記憶裏,藏著一些對我來說無比重要的東西……
自從失憶之後,我的世界仿佛被攪亂的拚圖,記憶碎片雜亂無章,怎麽也拚湊不出完整的畫麵。
為了防止遺忘那些偶爾閃現的回憶,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將能想起的事都認真記錄在本子上,本子上的內容日益增多,可我的疑惑卻並未減少半分。
這日,夜幕降臨,燭火在精致的燭台上輕輕搖曳,映照著公主那嬌羞又期待的麵龐。
她輕聲提議我們同房,聽到這話,我的心猛地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惶恐瞬間湧上心頭。
看著公主眼中閃爍的期待,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我對她,實在沒有那種強烈到足以支撐親密行為的感情,身體也本能地排斥著這份親近,更別提,心底深處總有個聲音在隱隱抗拒。
慌亂之中,我趕緊找了個借口,聲音都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顫抖:“公主,近日公務繁忙,我有些心力交瘁,恐怕……恐怕難以盡丈夫之責,還望公主諒解。”
說完,我忐忑地看著她,生怕她看出我內心的慌亂。
好在,公主隻是微微一愣,隨後便溫柔地點點頭,輕聲說道:“駙馬既如此勞累,那便早些歇息吧。”
見她信了我的借口,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連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口氣裏藏著多少如釋重負。
在這之後的日子裏,我與公主在外人眼中依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可隻有我自己清楚,這不過是我在努力扮演好丈夫這一角色。
每一次公主靠近,每一次她流露出親昵的意圖,我都會不自覺地繃緊神經。
真到了要行夫妻房事的時候,我內心的抗拒便如潮水般翻湧。
一來,我對她的感情太過淡薄,在我心裏,她依舊像個熟悉的陌生人;二來,對於男女之事,我本就不擅長,如今更是滿心抵觸。
所以,往後每次公主暗示同眠,我都絞盡腦汁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起初,公主還能理解,可日子久了,她的眼神裏漸漸多了不滿和疑惑。我心裏明白,這樣的狀況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或許,與她多接觸一段時間,培養出深厚的感情之後,我不僅能恢複記憶,還能像她所說的那樣,與她相愛如初吧。
畢竟,現在的她於我而言,確實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我又怎麽能輕易與一個“陌生人”行那親密之事呢……
我在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思索著這無解的難題,望著窗外的明月,滿心迷茫。
春雨如絲,細密地編織著朦朧的網,將整座京城籠罩在一片如煙似霧的潤澤裏。我撐著傘出門協助衙門處理公事。
行至一座拱橋上時,我瞧見前方一位夫人的帕子不慎掉落,被雨水漸漸浸濕。
我連忙拾起帕子,快步上前,禮貌地說道:“夫人,您的帕子。”
她轉過身來,那一瞬,仿佛時間都悄然靜止,細密的雨絲在她周身氤氳出一圈夢幻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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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見過如此明豔動人的美婦人,她的眉眼間像是藏著江南的山水,溫婉又迷人。
看她的發髻與服飾,顯然已經婚嫁。可不知為何,望著她,我的心裏莫名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好似在漫長歲月裏,我們曾有過千絲萬縷的羈絆。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感情之事極為遲鈍,麵對公主時,內心始終平靜如水。
可如今見了她,我方才明白,原來不是不會動心,隻是未曾遇見那個能讓我心動的人。直到此刻,我的心,徹底為她淪陷。
我不知她是誰,滿心都是初見時的震撼與心動。
就在我愣神之際,她卻突然向我靠近,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她的話讓我一陣恍惚,莫非我們真有過交集?可失憶後的我,實在沒有半分印象。
我強壓下內心的波瀾,禮貌地回應著。當她得知我的名字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正當我準備告辭離開時,不遠處一個貨郎匆匆跑來,腳下一滑,直直地朝著她撞去。
那一刻,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將她緊緊護在懷中。
等反應過來時,我才驚覺自己的舉動有多麽唐突。
“對……對不起,夫人。”我結結巴巴地道歉,臉上一陣滾燙。
她輕輕搖了搖頭,眼中並無責怪之意,嘴角還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如春風拂過,讓我愈發慌亂。
我不敢再多做停留,倉皇地告別。我害怕,害怕自己多待一秒,就會舍不得離開她。
回到府中,雨已經停了,可我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她的麵容與身影,如同刻在了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誰,可心底那股熟悉感,卻讓我對她念念不忘。
我試圖說服自己,如今我身為駙馬,而她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我們之間不該再有任何交集。
可那初見時的心動,卻如春日野草,瘋狂生長,怎麽也壓製不住……
我每日都將自己埋在公務之中,借著這看似繁忙的事務,躲開與公主親近。
起初,這樣的日子還算愜意,可時間一長,公主難免起了疑心。
我這個做丈夫的,如此冷落她,旁人的風言風語也漸漸多了起來。
我不禁歎了口氣,雖說對公主並沒有多少男女之情,但這些日子她對我的體貼入微,我都看在眼裏。
她的好,我無法忽視。身為駙馬,與公主同寢本就是分內之事,我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這一天遲早要來,躲一輩子終究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朝著公主的寢殿走去。
當晚,我們同寢了。我並不擅長這些男女之事,動作笨拙地扯落公主的衣裳,心跳快得如同密集的鼓點。
當最後一件裏衣褪去,我看到了公主胸前那刺目的守宮砂。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怎麽可能?公主竟然還是處子之身?
按照常理,倘若失憶前我與她情投意合,大婚那日就該有夫妻之實,她怎麽會還是清白之軀?
一個念頭在我心中閃過:她在騙我。
大婚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努力回想,突然,胸口一陣劇痛襲來,胸腔像是要被生生擠破。
“噗”的一聲,鮮血從我口中噴湧而出,我不停地咳著血。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公主驚慌失措,她焦急地呼喚著太醫。
而我,卻沉浸在深深的疑惑之中。
倘若我真的與她恩愛非常,為何婚後半年她仍是處子之身?公主究竟為什麽要騙我?
太醫很快就來了,一番診治後,他說我心力交瘁、胸氣鬱結。
還說我多半是受了什麽壓抑的情緒,才導致嘔血。
可除了公務繁忙,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讓我壓抑的事。我的心裏滿是疑惑,無處排解。
我想找公主問清楚守宮砂的事,可每次一提,她就找借口轉移話題。
我無奈之下,也隻好作罷。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在我心裏瘋狂地生根發芽。
此後,我時常在書房裏翻找,期望能找到一些線索,找到那些能證明我與公主曾經恩愛的痕跡。
哪怕隻是一封情書,也能讓我確定我們曾經相愛過。
然而,我一無所獲。我甚至開始懷疑,那些所謂的恩愛,是否真的存在過。
晨光微熹,柔和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書房的案幾上。
我坐在桌前,眉頭緊鎖,手中的毛筆在宣紙上來回遊走,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公務。
這對我來說,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可命運的齒輪卻悄然開始轉動。
突然,胸口處傳來一陣隱隱作痛,熟悉又陌生的痛感瞬間打亂了我的思緒。
下意識地,我捂住左胸口,那裏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像一條猙獰的蜈蚣趴在我的肌膚上,可我卻怎麽也想不起這傷從何而來。
這疼痛擾得我心煩意亂,手中的筆再也寫不下去。
思索片刻,我決定前往太醫院,或許那裏能找到解開我心中疑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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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香,太醫們忙碌的身影在各個房間穿梭。
為我診治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經驗豐富的老太醫,他神色凝重地為我把脈,隨後又仔細查看了我胸口的傷疤。
一番檢查後,老太醫緩緩開口:“駙馬,您這左胸缺了根肋骨。”
我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什麽?我竟不知自己何時缺的肋骨。”
老太醫搖了搖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駙馬這傷隻有駙馬您自己知道,這傷時間已久,愈合得也算不錯,隻是這肋骨缺失,對身體總歸是有些影響的。”
從太醫院出來,我的心情沉重無比。我所缺失的記憶,遠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到底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麽?為何這些重要的經曆,我卻全然不知?
帶著滿心的困惑,我信步走進了街邊的一家茶樓,想要尋一處安靜的地方,整理一下紛亂的思緒。
茶樓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茶。
就在我品茶之際,鄰桌幾個路人的談話傳入了我的耳中。
“聽說了嗎?最近駙馬與公主好上了,一起出雙入對,恩愛非常呢。”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幾分八卦的意味。
另一個路人卻發出了質疑:“這就奇怪了,我記得之前相傳駙馬與公主感情不和的呀,莫非駙馬轉性了?”
聽到他們的這番對話,我的心猛地一震。
我與公主感情不和?可公主明明告訴我,我們情投意合。
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為何公主要對我隱瞞與我感情不和的事實?
心中的疑慮如同洶湧的潮水,越發濃烈。
我再也坐不住了,決定要探尋失憶的真相。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隻要找回失去的記憶,所有的謎團都將迎刃而解。
離開茶樓後,我回到了府中。我開始仔細翻找府中的每一個角落,期望能找到一些與過去有關的線索。
書信、物件,任何可能與我失憶前生活相關的東西,我都不放過。可我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一絲有用的信息。
京城的繁華在大病初愈的我眼中,仍帶著幾分虛幻。
還未等我徹底調養好身子,皇帝的旨意便到了,命我前往江南查運鹽案。這差事棘手,可我卻欣然應下。
一來,君命難違;二來,離開這熟悉又壓抑的京城,或許能讓我尋得內心的安寧,也說不定能找回那些缺失的記憶。
一路南下,江南的溫潤風光與京城的肅穆截然不同。
我一邊投入到複雜的運鹽案中,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收集證據、審問嫌犯,一邊在閑暇時努力捕捉那些記憶的碎片。
那日,行至一處爛漫的桃樹下,微風拂過,落英繽紛。
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突然,一些模糊的畫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一個十二歲少女的身影佇立在桃樹下,她笑語嫣然,聲音清脆如鈴,可無論我如何努力,始終看不清她的麵容。
等我回過神,少女的幻影早已消失不見。我對著桃樹愣愣出神,心中滿是疑惑,那個少女究竟是誰?為何她總會莫名出現在我的夢中?
在江南的日子忙碌又煎熬,每當夜深人靜,躺在簡陋的客棧床上,我總會夢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夢裏,十二歲的少女笑著為我簪花,她的聲音輕柔,帶著幾分俏皮:“待你高中狀元,我定要親自為你簪花!”我一次次從這樣的夢中驚醒,汗水浸濕了衣衫。
我不清楚自己為何總是能夢見那位少女,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與她有何聯係,甚至連她究竟是誰都毫無頭緒。
終於,運鹽案在我的努力下真相大白,我帶著案卷返回京城。
恰好趕上上元節,宮中大擺宴席。公主因要去陪太後過節,這次宮宴我便獨自前往。
宮宴上,燈火輝煌,歌舞升平。身著華服的大臣們舉杯歡慶,歡聲笑語回蕩在宮殿之中。
可我卻無心欣賞這熱鬧的景象,滿腦子都是尋找真相的渴望。
記憶中的少女究竟是誰?為何我始終想不起她的一切?這些問題如同一團亂麻,纏繞著我,讓我坐立不安。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到宮殿的角落,望著窗外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月光灑在宮牆上,映出斑駁的樹影,就像我那斑駁破碎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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