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趕過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一進院子，整個人就愣在了原地。
    院子裏一片安靜，塗窈和對麵兩個看不清長相的人頭碰頭坐在小石桌前。
    中間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屏幕。
    程桑桑：“這是我在前麵兩條街上調取過來的監控，塗小毛，這人就是秦朗那個弟弟吧？”
    塗窈湊過去確認：“是。”
    胥白：“他學校離這兒遠著呢，回家也不順路，所以是他主動去找的秦朗？”
    程桑桑皺眉：“他為什麽去找秦朗啊？”
    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
    邊上趴著一隻黑棕色大狗，聽到陌生的動靜掀了掀眼皮，烏溜溜的眼珠警覺地盯了過來。
    下一秒，起身拱了拱塗窈。
    這一幕和諧得讓楚雲有些失語。
    這些年她常常聽塗窈胡言亂語，說什麽這個世界很奇怪，好像被隔成了兩個……
    可如果真的隔成了兩個世界，她覺得，此刻的塗窈一定是在另一個世界。
    塗窈轉過頭，趕緊招呼：“雲雲姐，你來了？”
    楚雲立刻回神，走了過去。
    程桑桑和胥白聞聲抬頭，看向楚雲的眼神微微打量著。
    楚雲也看清了兩個人，率先出聲：“你好，我是楚雲，塗窈的……朋友。”
    這是程桑桑第一次見塗窈其他的朋友，心口有些酸酸的。
    她抿了抿唇，糾結地撓了撓石桌，“……你好，我也是塗小毛的好朋友。”
    想到塗窈那聲“雲雲姐”，又立刻補了一句：“我還是塗小毛的姐姐！”
    語氣冒著濃濃的要壓過一頭的酸味。
    楚雲好笑地扯了扯嘴角，“謝謝，塗窈跟我說了，你們找了一晚上的監控記錄。”
    她又迅速恢複了冷靜，“我知道齊凱為什麽去找他。”
    程桑桑滿身酸味立刻消失：“為什麽？”
    “秦朗遷戶口前，跟那對夫妻簽了一份協議，要求返還那些年花在他身上的撫養費。”
    “這些年秦朗靠著開大車手裏有了一些餘錢，他每個月都定時打錢，一直到兩個月前被我罵了一頓才停下。”
    “可打那之後，那對夫妻不止一次去工地騷擾過他。”
    秦朗性子敦厚，不懂拒絕，這家人吃準了他嘴笨人傻，打定了主意要趴在他身上吸血。
    胥白和程桑桑聽得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後來呢？”
    “後來是齊凱不知道什麽時候動了心思也想開大車，說隻要秦朗答應帶他定期出車，再把他給教會，就兩不相欠。”
    齊凱今年十五歲，成績墊底，人也懶散，想開大車是假，想逃避上學才是真。
    胥白：“所以秦朗為了擺脫那對夫妻答應了？”
    楚雲疲憊地點頭：“我一開始就勸過他什麽都別應下，他麵上答應，可背地裏大概磨不過那一家三口。”
    “又怕我不高興，就一直瞞著我。”
    楚雲說完，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回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塗窈全程沒吱聲。
    她一個人蹲在狼狗邊上揉著狗頭，看不清神色。
    楚雲：“怎麽，懵了？”
    塗窈沒說話，
    楚雲微微皺眉，沒忍住，拍了拍她腦袋：“塗窈。”
    她這才默默抬頭瞥過來。
    小聲指控：“……這些你們都沒跟我說過。”
    福利院會對已經長大離開的夥伴們的現狀定期進行問詢，如果有人生活出現了困難，院裏會不遺餘力地伸出援手。
    但每一年，秦朗和楚雲的反饋都是“很好”兩個字。
    不管是秦朗給養父母打錢，還是他被騷擾，塗窈什麽都不知道。
    還有現在的楚雲，工作似乎也不太輕鬆。
    不然昨天才不會給她打電話求助，也不會現在才趕過來。
    楚雲一愣。
    “我……”
    她收回來的手頓了頓。
    下意識辯駁：“那你查那個趙元峰不也沒跟我們說。”
    如果不是福利院突然出了事，她怕塗窈橫衝直撞顧頭不顧尾地闖禍，幾次趕過來阻止。
    他們和塗窈，注定是兩條平行的直線。
    話一出口，楚雲忽然怔了怔，下意識地看向塗窈。
    兩人一上一下地對視著。
    塗窈目光炯炯，一動不動又理直氣壯地盯著她。
    楚雲移開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明白塗窈的意思了。
    既然平行線已經相交，就該有相交的模式。
    楚雲到底還是妥協了。
    停頓了一秒，她語氣微微認真：“……知道了，以後，我們再也不瞞你了。”
    三個人結伴，總比兩個人一起要穩固一些，要走得遠一點。
    果然，下一秒，塗窈果斷站了起來，抬了抬下巴，哼了一聲：“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楚雲有些無奈……以前怎麽沒發現塗窈這麽有意思。
    她跟秦朗真是浪費了很多時間。
    塗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瞬間鬥誌滿滿。
    她關掉已經播放完的監控，總結：“所以現在的關鍵點已經出現了，我們查監控的操作是對的。”
    胥白連忙湊過來：“大姐，我知道，我們得找到齊凱開車的證據！”
    塗窈立刻搖頭：“當然不是。”
    胥白：？
    塗窈：“這些用不著我們查。”
    到底是誰開的車，警察一定能查出來。
    或許昨天他們就看出來到底誰才是肇事者。
    胥白不解：“那我們查監控是幹嘛？”
    塗窈看著他呆呆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沒有了記憶，但她總覺得被眼前這個青年眼巴巴等待解惑的情形一定發生過很多次。
    沉默了一會兒，塗窈耐心解釋：“貨車是秦朗的，不管開車的到底是誰，他都有連帶責任。”
    “我們要找的證據，得能把秦朗的連帶責任盡量最小化。”
    比如說，這車一定是齊凱非要開的，而在開之前，秦朗也一定勸阻過。
    “所以接下來，桑桑和小白去警察局問一下進度，看是不是確定了是齊凱自作自受。”
    “我和雲雲姐去醫院詐一詐那個齊凱！”
    塗窈直接分發了任務。
    “好！”
    胥白和程桑桑雙雙起身。
    “我們現在就出發！”
    兩人並肩往前走。
    胥白美滋滋地琢磨，上一回跟他大姐一塊兒並肩作戰還是四年前呢……
    他忍不住小聲嘀咕：“……等下我就跟我小叔炫耀！”
    話音剛落，伏在塗窈腳邊的大狗忽然耳朵一動。
    “……你說小叔搞什麽？這麽久了還不來？”
    程桑桑哼道：“反正你小叔肯定有他的理由，你還是少說兩句比較好，小心挨揍。”
    “怎麽不能說了，他還能隔空揍我？”
    這邊塗窈也正要跟楚雲一塊兒離開，下一秒，忽然腳邊一動。
    她連忙低頭，就看到原本安靜眯著眼的大狗，一瞬間渾身炸毛，一躍而起，目標明確地朝前衝了過去！
    “狼牙！胥白！”
    塗窈連忙大聲提醒！
    胥白剛說完，後背一陣發涼，當即慣性拔腿就跑！
    邊跑邊往後看，果然，狼牙一臉凶相地追上來了。
    “我靠大哥，你怎麽又發瘋！”
    “我求求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嗎，按輩分我倆也是兄弟吧！”
    塗窈正要跑過去抓狗，聽到這裏，忽然愣了愣。
    “大哥，你冷靜點，你都多大了，還跟我計較！”
    “別咬別咬，你今年的狂犬疫苗還沒打啊大哥！”
    ……
    十分鍾後，狼牙終於消停了。
    胥白精疲力盡，被程桑桑熟練地攙扶著。
    “……不行了，大姐，麻煩你等下幫我給它道個歉。”
    “也不知道我又哪兒惹著它了。”
    胥白一邊嘟囔一邊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塗窈眨了眨眼，看向已經回她腳邊，明顯生著悶氣的大狗，若有所思。
    一旁，楚雲哭笑不得地目送兩人離開，回過頭一看：“塗窈，愣著幹嘛？”
    “我們也走吧。”
    塗窈一下回神。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