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靈山之巔到底有什麽，重燁知道，啟匿也知道。
    兩人的大道是如此相近…… 也許應該說，那曾經的第四位輪回道子，後來的第四魔主 —— 魔佛鑒錚，他所走之路要遠比重燁與啟匿更遠。
    數十次輪回紅塵爭渡，不斷取回前世道果向前邁步，卻依舊在迷霧之中原地踏步。不曾想鑒錚九世輪回，竟已然看到那傳說中超越尊境、於天尊之上的一線大道契機。
    那是祖境的契機。
    古往今來，遺塵界百萬年修行曆史中，能證道祖境者隻怕不足兩手之數。如今尚在人世的祖境強者唯有三人…… 應該說，是兩人一妖。
    有力量我就要搶，我強我就要肆意妄為，叢林法則、弱肉強食何不快哉？
    但為何不能？
    皆因兩位至強祖境，他們說：“不能。”
    故而天下梟雄隻能披上仁義道德的戲服，紛紛在名為規矩的幕布之下各自登上舞台，扮演自己的角色。
    任哪個強者都清楚，這般脆弱的秩序被破壞，隻是早晚的問題。而新的祖境誕生，或是某位存在的歸來，就會是大爭亂世的開端。
    如今曆經三千多年，成就祖境的大道機緣，鑒錚佛身所化【輪回業火】已然出現。這乃是如今坐鎮輪回道、道主之位的那位，上一世獨上盂蘭界小靈山的存在親眼所見、親口所述。
    無論是當世道子重燁，亦或是明光王啟匿，都不可能放過這場大爭之世來臨前，最後的登頂機緣。
    “明德，這場盛會還不夠盛大，明日拍賣會再放些天材地寶的消息出去，讓更多的修士來加入到這場盛宴之中。”
    站立不語良久的啟匿仿佛想通了些什麽，臉上帶笑，悠悠說道。
    “可是殿下，如今漠國雁回關春秋之地與北蕪妖族的戰事吃緊，再吸引千鋒乃至萬華境的修士到來，隻怕會出岔子。
    且不說我等這般做法會引起守關修士極大的不滿，即便沒有守關義務的大鴻與東海修士大量湧入我佛國，也一定會引起春秋修士的排外與同仇敵愾之情，可能會對道主謀劃大鴻吞並十二國的大計造成阻礙。
    況且重燁道子似乎與殿下謀劃相似，不惜將鑒錚舍利以及許多珍寶拿出來拍賣，也要吸引盡可能多的修士到來…… 貧僧當然不是擔心你們兩人一起發力會不會用力過猛。而是總覺得事情不太尋常。”
    明德雖不想見到輪回道內兩位絕世天驕互相殘殺，可也明白大道之爭，兄弟手足亦可相食相殘，他也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啟匿輕輕搖頭，同時收斂了笑意，但臉上的睥睨之意並無減少，旋即說道：
    “北邊那位不愧是三大祖境之一，竟以這般大軍壓境的方式削減到我佛國尋機緣的修士人數，顯然他也忌憚道主的謀劃，而我等的圖謀不過是受到牽連罷了。
    凡事自會有高個子的人去頂，我等盡管放手去做便是。
    隻是本王還一時半會搞不明白重燁的想法，放出一枚鑒錚舍利作為魚餌吸引天下人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多出一枚魚餌讓劍玄宗那姓顧的小子轉交給江憶。
    縱然江憶是鑒錚的傳承者，可【輪回業火】明明在小靈山巔，此女身上並無我等所圖之物，為何要大費周章引她入局？”
    江憶身上謎團固然多，但按照啟匿所想，應不至於引起他們這等身份之人關注才對。可重燁不但早早安排雲卷真君截殺於她，還這般不惜下血本引她入局，隻為殺之而後快，顯然很不合理。
    而這，恰好也是啟匿為何有意拉攏江憶，甚至不惜抬她一把，也要給重燁這個最大的對手製造麻煩的原因。
    月華如霜，灑落千年古寺蓮音寺的樓台與青鬆，樹影之下，重燁漫步寺中小道，身後則跟著老僧懷德。
    “我為何要執著於殺那江憶？”
    月光之下，重燁額上的三道火紋依舊灼灼可見，神情冷漠且自信，並沒有因宴席上被啟匿針對而有半分不忿。
    他麵對懷德的提問，隻是淡淡開口說道：
    “懷德，你與明德跟在啟匿師弟身邊多年，你覺得這一世他的心性如何？”
    “阿彌陀佛，明光王這一世，頗有睥睨天下的梟雄之姿，心性自是極佳。若要說問題，那就是他的判斷和決策甚少出錯。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太過於自信。
    他之所求已然與輪回道貌合神離，而這也是老僧鐵了心轉投道子的原因。畢竟老僧認為道子您才是這一世真正能引領輪回道向著我等夙願更進一步之人。”
    懷德在此事上，一反之前恭維重燁的態度，隻是淡淡地陳述自己所知所想。
    重燁微微頷首，十分認同這位在這一世啟匿被選為明光王後，一直陪伴其成長的五蓮山長老的看法。
    旋即他又朗聲說道：
    “輪回道之人，特別是擁有轉輪印，隨時能取回前世道果的人間行走，哪一個不是心機如妖、足智多謀之輩？
    一個什麽靠山都沒有的凡俗之地出身之人，僅憑流落在大鴻的鑒錚零碎傳承，就能殺死劍滅上人秦天養和雲卷真君封載宇，這真的隻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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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燁的這般問題，讓懷德再度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可拋開鑒錚這叛徒不談，從數十萬年的曆史以來，出身凡俗之地卻能擊殺我輪回道人間行走者，雖不多，卻也並非沒有。這其中更不乏引動寂滅神雷把人劈得神形俱滅，不入輪回的情況。
    倘若這江憶真能做到這點，最多不過是與那些曇花一現的所謂天驕同列罷了，很快就會泯滅在滾滾曆史洪流之中，什麽都不會剩下。
    這無足輕重之人，道子還是這般針對，難道說您看到了什麽我等看不到的關鍵之處？”
    麵對懷德的疑問，重燁這才微微一笑，繼續悠悠朗聲道：
    “啟匿師弟所修【十八羅漢般若功】，乃是所向披靡的誅魔滅敵之道，自然是目中一切敵，皆可橫推，皆需斬盡。
    他不把江憶放在眼裏，唯獨視我為大道之爭的首要目標，也在情理之中。
    而我所修【九炎天陽訣】卻是實打實的煉化了【紅蓮業火】與【無垢業火】。佛門業火之法，興盛十數萬年，其本質為何？想必除了鑒錚之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故而讓我摯友秦天養形神俱滅，隻是私仇；江憶作為鑒錚傳承者，極有可能在業火一事上壞我輪回道大計，這才是我欲除隱患，必殺此人的根本原因。”
    這一刻，小道旁的鬆樹恰好遮蔽了灑在這林間青石小道的月光，重燁的雙眸在那漆黑陰影之下，閃過了一道駭人的寒芒。
    而同在一片月光之下的明鏡寺，因深夜時分，遊人香客早已入夢歇息，故而與白天人聲鼎沸的景象截然相反，唯有一人獨自穿過皎潔月光，走入大雄寶殿。
    早已換作尋常墨色衣裳的江憶，靜靜佇立在大雄寶殿世尊像背後殿門出口處。她雖雙目失明，卻並不妨礙她對四周景物的感知。
    “果然，尋常壁畫罷了，什麽線索都沒有留下。”
    她輕聲喃喃，卻發現那幅壁畫一如林煙傳遞給她的畫麵一般，乃是紅蓮怒目相的鑒錚在高台之上，一邊為眾人講經布道，一邊驅散圍過來的魑魅魍魎。
    哪還有半分白衣和尚盤坐小舟，其上黑日淩空的奇特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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