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中悲痛如潮，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晏雲崢還是強忍著滿心的哀傷，艱難地向前邁出一步。
    他雙眼泛紅，望著宗主風流雲懷中那逐漸失去溫度、變得冰冷的師娘，心中如同被千萬根針紮刺。
    師娘平日裏對他們這些弟子關懷備至，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女一般。
    記得每次弟子們練功受傷，師娘總是第一個趕到，親自為他們熬煮療傷的湯藥，那關切的眼神和話語，至今仍曆曆在目。
    晏雲崢喉結滾動了數次，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哽住，半天才從幹澀的嗓子裏，擠出帶著哭腔的啞聲。
    “宗主…節哀，大師兄他……被花間宗喬露薇擄走了，去向不明，還望宗主定奪。”
    風流雲顫抖的指尖，緩緩撫過喻飛婉衣裳上最後一絲褶皺，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婉兒啊，向來對幹淨整潔有著近乎執拗的堅持，日複一日，連帶著將不修邊幅的自己，也一點點雕琢成了她理想中的模樣——發絲紋絲不亂，衣角不見褶皺，連呼吸都仿佛帶著薄荷味的清冽。
    “嗯嗯，這才是一宗之主該有的模樣呢！”
    他總能聽見她不經意間漏出的那聲“嗯”，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耳畔，把愛意揉碎了撒在晨光裏。
    此刻，望著她靜靜躺在自己懷中，毫無生氣，風流雲的心仿若被無數細密的針深深刺入，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身上滿是血汙與塵土，再沒人會一邊嫌棄，一邊為他整理衣冠了。
    風流雲試圖扯出個笑，卻嚐到唇齒間鐵鏽味的鹹澀——原來把一個人刻進骨血裏是這樣痛？
    痛到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痛到明明五髒六腑都碎了，還要清醒地數著，心上被捅穿的窟窿，究竟漏進多少穿堂風。
    狼狽不堪，恍惚之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婉兒，她若是還在，定會微微皺眉，嗔怪地輕輕瞥他一眼，那眼神裏滿是佯裝的嫌棄。
    隨後，她便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自己整理身上淩亂的衣衫，嘴裏還會嘟囔著嗔怪的話語。
    可即便如此，那眼神中所蘊含的溫柔與愛意，卻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如同春日暖陽，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他的心底。
    他輕聲呢喃。
    “你倒是起來罵我啊……”
    想到這兒，風流雲嘴角泛起一抹自嘲又苦澀的笑意，淚水不受控製地模糊了雙眼。
    可如今，再也聽不到她那嬌嗔的責怪，再也看不到她那佯裝嫌棄實則關切的眼神了……
    他自認一把年歲，送走凡間父母幾代人，自認已將生死看淡，輪到自己身上，卻依舊躲不開兒女情長，帶來的蝕骨之痛。
    但聽到弟子的話，他強忍著悲痛，緩緩抬起頭。
    “何時之事？”
    晏雲崢沒有猶豫。
    “半個時辰之前，就在宗主你在與大長老對決那時。”
    風流雲轉念一想，便知喬露薇的目的，定是風靈劍宗的刹那青嵐秘技。
    既然如此，此時定然就在禁地之中，要知道沒有宗主令牌，祖師劍塚所在山穀她都進不去。
    他緩緩將喻飛婉輕輕放下，動作輕柔得如同生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隨後，他站起身來，目光從周圍一眾悲痛的弟子身上一一掃過。
    此時的他，眼神中已不複剛剛失去愛妻的悲痛欲絕。
    “眾弟子聽令，宗門如今遭遇重創，師娘不幸罹難，大長老叛亂雖已平息，但危機仍未解除，在我離開期間，你們需堅守宗門，不可慌亂，務必照顧好師娘的後事。”
    “若我未歸……”
    他看向晏雲崢。
    “雲崢，你要挑起風靈劍宗的大旗，不要墮了它之威名。”
    晏雲崢神色著急，想說什麽，卻被風流雲一手止住。
    弟子們紛紛跪地，齊聲應道：
    “謹遵宗主之令！”
    交代完後事，風流雲手持風靈劍，孤身一人朝著禁地的方向走去。
    山穀之中，喬露薇像是目睹了世間最滑稽荒誕的鬧劇，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至極的大笑。
    看到風逸塵和弟子臉上茫然的神情，喬露薇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
    這種將他人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並看著他們痛苦的感覺，簡直讓她欲罷不能。
    “哈哈哈，既然你們這麽好奇，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們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這麽精彩的事兒，怎能隻有我一個人享受呢！”
    喬露薇一邊說著，一邊手舞足蹈，那模樣就像個失控的瘋子。
    魏玉苓知道這個師尊精神又不正常了。
    “風流雲啊，還真是有些本事，居然打敗了席隱真。，可惜呀可惜！他千算萬算，還是沒防住席隱真的陰險後手。，席隱真那老家夥，挾持了喻飛婉，逼得風流雲不得不就範……”
    喬露薇說到這兒，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緩緩轉向風逸塵，眼中不懷好意。
    “你猜怎麽著？沒想到你娘啊，還真是個剛烈的性子，為了不拖累你爹，竟然……哈哈哈，竟然自殺了！你說好不好笑？她就那麽直直地倒下去，鮮血在地上蔓延開來，像一朵盛開的血花。然後風流雲啊，氣得像頭瘋了的野獸，把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席隱真身上，幾下就把席隱真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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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露薇一邊描述，一邊模仿著眾人的動作和表情，很形象。
    “你爹呢，就那麽跪在地上，抱著你娘的屍體，哭得那叫一個痛徹心扉哦，一聲聲慘叫，簡直比我聽過的任何樂曲都要美妙。我在這裏看著啊，看得忍不住拍案叫絕，這世間竟有如此精彩的戲碼！”
    喬露薇越說越興奮，好似還沒看夠。
    風逸塵聽聞此言，雙眼瞬間變得通紅，猶如燃燒的火焰，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
    他怒吼一聲，“唰”地拔出腰間佩劍，不顧一切地朝著喬露薇衝去，怒火已經燃燒了他的理智，他直衝過去，嘴裏大喊著。
    “我要殺了你！”
    然而，喬露薇隻是輕蔑地冷笑一聲，隨意地抬起手，一巴掌就扇在了風逸塵的臉上。
    風逸塵就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瞬間被扇倒在地，手中的劍也“哐當”一聲掉落一旁。
    當然，喬露薇最想看到的，便是自己弟子聽聞此事後，會露出何種表情。
    可此刻，魏玉苓麵無表情，這讓喬露薇心裏多少有些挫敗。
    “聽見你那情郎落得如此‘完美’的結局，你竟然一點都不高興？”
    喬露薇語氣中滿是挑釁，目光緊緊盯著魏玉苓，試圖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的情緒波動。
    實際上，魏玉苓聽到師尊這番言語，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滋味複雜難辨。
    她太了解這個師尊了，深知在喬露薇麵前，哪怕一絲情緒的不慎流露，都會讓她變本加厲的嘲諷，因此她隻能強忍著內心的波瀾，不敢有絲毫表現。
    “我……該高興嗎？”
    魏玉苓輕聲反問，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漣漪。
    這一反問，反倒把喬露薇問住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魏玉苓竟然還會反問自己。在她的預想中，魏玉苓聽到這消息，不應該是一臉複雜，眼中滿是心疼那個情郎的神情嗎？
    不過，喬露薇很快便沒心思再去琢磨這些了。因為用不了多久，風流雲就會找過來。
    畢竟，獲取風靈劍宗的刹那青嵐秘技，才是更為重要的事，其他的都暫且可以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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