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華燈亮,釵頭鳳;思無邪,鬢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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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微寒,大年過後,元宵佳節。
    按大平習俗,今日取消宵禁,太陽落山時,全城燃燈亮燭,街上掛滿了一盞盞形態各不相同的華燈,從外城的平意門直至皇城的昌黎門,且在今日除最裏麵的宮城不對外開放,皇城與內城全部開放,讓全城百姓都可一睹仙京城的繁華,可以說是一年之中最熱鬧的節日了。
    小院內,莫蓮閉關修煉去了,所以今年的元宵佳節隻有趙仙升與李夢陽兩人。
    二人吃著酒,隨口閑聊著。明月高懸夜幕正中,趙仙升飲酒極多,一年當中也隻有今日李夢陽會放開了讓他痛快喝一回,想喝什麽酒便有什麽酒。
    很快, 他便醉趴在石桌上,聽著院外的炮竹聲中,摟著酒壇呼呼大睡。
    李夢陽與他不同,今日雖也飲酒,卻隻是小口慢酌,待有了一兩分醉意,便不喝了,默默的看著院內那一株桃花樹,靜靜的思索著什麽。
    他細細算著時間,承天帝已大夢八日了,還有一日就該醒了,隻可惜他看不見這最後一眼的華燈了……
    院內很安靜,除了趙仙升時不時發出的鼾聲總是打斷李夢陽在光陰長河中遊蕩不定的思緒。
    李夢陽突然感覺心中有些躁亂,索性站起身,走到趙仙升身旁,晃了晃他的肩膀,輕聲說道:“仙升,我出去轉轉,看看燈展,許久不曾看了,你一起嗎?”
    趙仙升打著鼾,醉眼朦朧的看著他,打了個酒嗝後,不耐煩的動了動肩膀,晃掉李夢陽的手,嘴裏嘟囔著:“不去不去,元宵燈展有什麽好看的?早就看膩歪了。”
    剛說完,便又拎起酒壇子咕咚咕咚大口灌酒,轉頭又抱著酒壇呼呼大睡。
    李夢陽輕笑一聲,索性也不去管他,隨手變出一副鬥笠,戴在頭上,便自顧自的向院門走去。
    打開院門,寒冷的東風迎麵撲來。院門外一片銀裝素裹,與院內春暖花開的場景截然不同。
    院內的桃花被這一股寒冷的東風吹得紛紛落下。
    李夢陽呼了一口冷氣,搓了搓手,便踏著薄薄的積雪向集市走去。
    集市很熱鬧,各種花樣的華燈,高高掛在頭頂,遊人抬頭一片紅火。人來人往,各種叫賣聲一片,倒也驅散了幾分李夢陽的寒意孤寂。
    呼,許久不曾見到這麽熱鬧的場麵了,上一回還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李夢陽搓了搓手,向手心中哈了口氣。
    雖然到了如今他這個境界,早已感知不到外界的寒冷與炎熱,四季對他來說,除了風景不同,其實大差不差。
    但在出院門之前,他特意用銀針封住了竅穴,又刻意收斂一身氣息,壓低了修為,讓自己隻剩下入臻化境的境界,加上頭頂那鬥笠,也是一件品質極高的法器,可以大幅增加自己的五感六識,隻有這樣才可以感受一下久違的寒意。
    “呼呼,不過確實有些冷了。”李夢陽跺了跺腳,在一處酒鋪前停步。
    “唉,這位公子,喝點什麽?咱這酒鋪,您別看小,但基本上酒什麽都有。”看酒鋪的老翁見有客人來,連忙緊了緊身上的厚襖,熱情招呼道。
    李夢陽俯下身,平視著老翁,笑著問道:“老伯,您這最好的是什麽酒?”
    “哎呦,不瞞公子您說,咱這最好的酒,便是那黃藤酒了,這可是官家酒呢,若非今兒個是元宵,您還喝不到呢。”老翁見李夢陽衣著華麗,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便滿臉堆笑的急忙端上了一個黃紙封著的酒壇。
    老翁將手從厚襖裏伸出來,揭開了酒壇上封著的黃紙,打開酒壇,從中舀了一勺出來遞給李夢陽,訕笑道:“來來,公子您嚐嚐,這絕對是一等一的好酒。”
    李夢陽接過酒勺,沒喝,放在鼻下聞了聞,便笑道:“那便打三兩吧。”
    “哎呦,公子,您海量。”老翁掏出一個竹筒來,打滿黃藤酒,“一兩半貫子錢,統共一千五百錢。”
    “不便宜啊。”李夢陽掏出一兩碎銀,輕輕扣在桌上。
    老翁笑嘻嘻的收了銀子,心裏想著總算碰見個闊公子,又能給孫兒買些稀奇物件,隨口應道:“好酒自然不便宜。”
    李夢陽接過竹筒,轉身離去,邊走邊喝那老翁口中的黃藤酒,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剛剛他一聞便知道這壓根不是什麽黃藤酒,更不是什麽官家酒,喝著像是自家釀的土燒,入口一路火線。
    估摸著是那老翁見自己衣著華麗,又年紀輕輕,想必根本不懂什麽酒水,便想把自己當冤大頭,狠狠宰自己一筆。
    但李夢陽也不在乎,自己現在身子冷,剛好需要些烈酒暖暖身子。
    今年的元宵集市,好像是比尋常時候更熱鬧了些,自己上次逛這燈展集市,好像還是陪著莫蓮逛的,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莫蓮還是個小姑娘,吵吵著要吃冰糖葫蘆。
    仙升不喜熱鬧,這燈展集市他也就陪自己逛過一次,然後就再也不來了,說擾了自己耳根清淨,華燈也膩歪的很,不如留家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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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夢陽邊飲酒邊回想著往事,有時停步賞一賞元宵華燈,看一看京城早春的好風光。
    今年冬天並不寒冷,算是一個暖冬,太平大道兩旁的柳樹抽了些許新芽,為這個銀裝素裹的京城添了幾分春色。
    雖然這抹春色被夜幕遮掩,被燈火奪了光華,但李夢陽依然看見了,並有些開心快意。
    黃藤酒暖了身子,李夢陽也有了些醉意,一步一晃的繼續向前走去。
    前麵一個頭戴幕籬,身穿粉裙衣襖的少女正在首飾攤鋪前看首飾,她拿起一枚步搖金鳳釵低頭細細端詳,忽地抬頭問道:“上官哥哥,這支鳳釵配我好看嗎?”
    這才發現,一個沒注意,同遊的白袍少年便已跑到了自己前麵去了。
    “說好的陪我逛集市的,怎麽我跑前麵去了。”少女嘟起嘴,有些不高興。
    有些醉意的李夢陽,一個沒注意,腳下打了個趔趄,身子一歪,撞到了少女的肩膀。
    少女身子腳下一滑,向後仰去,眼看就要摔倒。
    李夢陽酒醒了大半,一把拉住少女,免得讓她摔倒。
    少女一把甩開李夢陽的手,看著這個頭戴鬥笠的紅衣少年,皺著眉頭說道:“你好端端地撞我幹什麽?”
    李夢陽低著頭,輕聲說道:“姑娘,請恕罪,酒喝多了,腳下打滑,不小心撞到了姑娘。”
    “喂喂,抬頭看著我,再向我認真道歉。”少女雙手掐著腰,大聲說道。
    李夢陽抬起頭,摘下頭頂鬥笠,無奈地笑了笑:“姑娘,對不起,我錯了。”
    少女撩開帶著的幕籬,一雙桃花眸帶著笑意的看著李夢陽,滿意點頭:“哈,本小姐原諒你了。”
    李夢陽臉上的笑容僵在臉上,呆若木雞,如遭雷擊。
    少年眼神直直呆呆,愣愣的看著少女清麗的桃花眸,嘴角微微揚,嘴唇輕輕啟,後又撓了撓沁出細密汗珠的鼻尖。
    少年卻很快收回目光,輕笑道:“姑娘,我叫李夢陽。”
    隻見那個身穿粉紅疊羅裙衣襖的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指向李夢陽,皺著眉頭,大聲道:“怎的,我還要知道你姓甚名誰?”
    李夢陽笑容燦爛:“沒事,姑娘慢走。”
    那姑娘狠狠瞪了李夢陽一眼,皺著眉頭快步上前拉住了前方同遊的白袍少年的袖口,嘀嘀咕咕道:“上官哥哥,我剛才好像碰見了個傻子,一直對著我傻笑……”
    二人在元宵萬盞華燈的光亮中漸行漸遠。
    李夢陽停在原地片刻,隨即也向前走去。
    走了許久後,回首猶重道:“記得粉紅疊羅裙。”
    那一瞬,少年思無量,思無邪,思無痕。
    那一刻,少年思緒如蛛絲般成結成網,那蛛網潔白光亮且透明,卻在下一刻被清風吹散,不留痕跡。
    遠處,長街的另一頭,粉裙少女突然停步,抬頭看向漫天繁星,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痛,繼而淚流滿麵。
    那位白袍少年郎見狀,急忙掏出手帕為少女擦淚,忙問道:“陶紫,你怎麽了?為何突然便哭了?”
    少女看著少年手忙腳亂的樣子,抽了抽小巧的鼻子,破涕為笑:“沒什麽,就是感覺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少年看著少女還浸著淚的桃花眸,笑著伸手刮了一下少女的小巧鼻子,將少女摟入懷中,輕聲道:“沒事,沒事,我們再逛回去,錯過了什麽我給你再買回來就行了。”
    李夢陽收回目光,扭過頭來,卻已是淚流滿麵。擦幹眼淚,飲盡黃藤酒,向小院方向走去。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人未老,心先衰。
    少年此時,兩鬢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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