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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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硯收回遊蕩的思緒,停止回憶。
    他站起身,長舒一口氣,推開房門,走出屋外。
    秋冬的瑟瑟冷風拂麵,讓他發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下來。
    聞硯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回望屋內的那一盞搖曳燈燭,又抬頭看向漫天繁星。
    戰亂中的萬千生民何不似這一盞燈燭?
    這無比黑暗的房間何不似這天下世道?
    秋冬的瑟瑟冷風又何不似這天災人禍?
    瑟瑟冷風吹刮不止,燭火搖搖晃晃,始終不曾熄滅,照亮著漆黑一片的房間。
    嗬,那高高在上的漫天繁星啊,怎麽不見你們照亮這世道片刻呢?隻自顧自地散出淒冷的光芒。
    “朝堂昏潰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誰曾願意低頭看那飄搖的燭火一眼?”
    “是不是,以為不再向那燭火吹一口氣,便是仁慈了?便是好官了?”
    “那你們又有誰知道,這一盞燭火滅了,大平的命脈便也跟著滅了?”
    “那位大平國師,你又知道嗎?”聞硯喃喃自語,自嘲一笑,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聞硯,外麵冷,你要是不想讓病根加重,就趕緊回來。”
    身後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聞硯回頭看去,發現剛剛酒醒的張衍躺在床上,對他喊著。
    想的入迷了,給這道士忘了。聞硯撫額,皺著眉頭返回屋內。
    張衍強忍著頭疼,披衣起床,來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這才好受多了。
    他掏出那捆銀針,自己給自己在臉上紮了幾針,頭疼這才完全消散。
    聞硯在一旁看的眉頭直跳,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張衍拔下臉上的銀針,說道:“給你治好病就走。”
    聞硯冷冷說道:“我沒病,你天亮就走。”
    張衍將銀針一根根收好,不緊不慢道:“你相信自己有病,而且還是心病。”
    聞硯揉著眉心:“你什麽意思?”
    “小時候家裏很窮苦吧,那時候便落下的病根,是不是時常感覺骨子裏麵很冷,好像骨髓都結冰了一般?”張衍認真的看著他,問道。
    聞硯微微吃驚,但並未顯露出來,還是一臉平靜:“你這都能看出來嗎?”
    張衍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是看出來的,把脈的時候,你的心脈告訴我的。”
    聞硯冷笑道:“裝神弄鬼。”
    張衍也不生氣,平靜解釋道:“其實到了你這個境界,哪裏還有什麽病啊?是你自己相信自己有病,便有病了。”
    “這跟你修的術法有關,我師父跟我說過,你們儒家的修行術法,講究的是一個言出法隨,心有所想,物有所現。”
    “你始終相信自己小時候的病沒徹底治好,久而久之,便在體內成了病根。那些郎中們給你醫好一次,隻要你不信,病根就還在,便就沒有徹底治好。”
    “你能明白我意思吧?”張衍說的有點繞,“要根治也行,但你要首先相信自己的病徹底好了。”
    聞硯微微點頭,又皺眉問道:“你究竟是誰?就是什麽境界?”
    “我說了呀,太平山道士嘛。”張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至於……境界,是妙雲玄境。”
    “你是……妙雲玄境?”聞硯再也遮不住驚訝,失聲問道。
    不過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怪不得他能把一下脈就看出自己的境界和病根,而自己卻察覺不到他的真實境界。
    他要是妙雲玄境,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話說到這裏,張衍與聞硯,基本上就算說開了。
    聞硯很快平靜下來,眯著眼看著他:“你就不怕我現在一掌把你打殺了?”
    張衍細不可察的渾身一顫,但還是平靜道:“我既然告訴你了真實修為,是信了你的為人,想交你這個朋友。”
    聞硯點頭笑道:“好,你這個朋友,我聞硯交了,三碗酒打底先。”
    張衍擺了擺手:“袖袍撩開,手拿過來,擱桌子上。”
    聞硯也沒拒絕,將手腕露了出來。
    張衍手指搭在聞硯手腕上,再一次細細把脈,上一次太短了,隻勉強把出來個大概,稱不上仔細。
    越把脈張衍越心驚,屬實是聞硯這體內的浩然氣太過醇厚了,連他這個道士都能看出來很不一般。
    張衍收回手,一臉狐疑的看著聞硯:“你如今多大年歲?”
    “二十三歲。”
    “那你這一身浩然氣,這麽醇厚?”
    聞硯反問:“那你如今多大年歲了?”
    “二十三歲,跟你同歲。”
    “那你還說我?你這個歲數躋身玄境?”
    二人都沉默片刻,天才碰見妖孽,好像都不知道要再聊些什麽了。
    張衍忽然說道:“你之前在朝廷為官?怎麽又跑這山上當土匪的狗頭軍師來了?”
    聞硯也沒隱瞞,坦然道:“當年科舉榜,我為狀元,入朝為官。”
    “可這朝堂啊,一言難盡,上有皇帝昏庸,下有百官貪腐,我之抱負,難以施展,遂辭官而去,遊行江湖。”
    “然後呢?遊行江湖,讓你這個天境的讀書人,跑到土匪山上當狗頭軍師嗎?”張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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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這裏我才有可能實現我的抱負!”聞硯眼神光彩熠熠,有些話他從未對外人說過。
    但是!今日他覺得這些話可以給這個年輕道士說一說,講一講。
    正如這個道士相信他,那麽他也選擇相信這個道士。
    張衍忽然感覺眼前這個讀書人身上,升騰起了一股莫名的勢。
    “你的抱負誌向是什麽?”
    聞硯指了指桌上的那本《太平策論》,沒有說話。
    張衍拿過那本書,翻開第一頁,看到那開篇的四句話,便明白了。
    他手指輕輕摩挲上麵的文字,也是被震撼的久久不能回神。
    許久,張衍回過神來,看向這位讀書人:“好大的氣魄,你有如此誌向,怪不得能寫出那種豪邁的字來。”
    片刻,他又說道:“可是……太難實現了。”
    聞衍笑了笑:“我家先生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我家先生還對我說,和其光,同其塵。。”聞硯看向窗邊繁星,有些不屑,又有些憤怒,“我本一顆寶珠憑什麽要與一群魚目,混為一談?”
    “我偏偏就要在這群人中大放異彩,讓他們瞧瞧不曾見過的寶光!”
    “朝堂之上,又有多少是人你的同門?”張衍看著搖曳的火燭,輕聲道,“可你的光彩將他們在黑暗中的影子照了出來。”
    “那又如何?!”聞硯站起身,強忍著怒意說道,“一片汙濁,我自清白。”
    張衍平靜道:“所以,你在朝堂上待不下去,百官容不下你,隻能辭官歸隱。”
    “不!不是!這是我的選擇!”聞硯從未如此憤怒,聲音驟然拔高,“當我看見百姓民不聊生時,當我看見貪官汙吏橫行時,當我看見天災人禍不斷時,我便意識到了,為官諫言!改不了這世道!救不了這天下!更救不了在泥濘中苦苦掙紮的百姓!”
    “張衍!你知道嗎?!”聞硯目光灼灼,嘴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我總覺得,身為讀書人,理應為這生民,為這世道,為這天下,改變些什麽,留下些什麽!”
    張衍皺眉問道:“你欲何為?”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聞硯一身浩然氣根本壓製不住,自周身溢散,“我想……我想天下大同,再無戰亂,重開太平盛世!”
    “如何去做?”張衍喝了一口水。
    聞硯忽然平靜下來,眼神堅定:“從這座虎青寨開始,反了這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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