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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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三個孩子徹底下山離去,張衍盤腿坐在祖師堂內,把玩著手上的那枚細銀環。
    本以為這次隻是一趟故地重遊,卻沒想到還能還道一場,了結道緣一樁。
    張衍收起那枚細銀環,不由笑了笑。
    明月光灑進祖師堂,照得一片亮堂堂。
    張衍坐在祖師堂內,好似披上了一件月光,為之愁緒四起。
    開心快樂過後,總是伴隨著一陣莫名的淡淡的愁滋味。
    張衍環顧空空如也的祖師堂,不禁眉頭一皺,感到鼻子一酸,便欲落下淚來,帶著些許哭腔喊了一聲:“師父……”
    他沒有聽到那一句笑罵的“狗徒兒。”
    四周唯有蟲鳴聲陣陣,無人回答。
    張衍一人便是太平山的祖師堂。
    張衍揉了揉緊蹙的眉心,對此早已習慣。
    許多年前,無數日日夜夜,他也如般,帶著些許哭腔,一句句喊著師父,那時連蟲鳴聲不回應他。
    幸好,現在太平了,還有陣陣蟲鳴聲。
    張衍露出笑容,終究是沒有落下淚來。
    狗徒兒沒了師父,小道士當了皇帝,自此便不能再輕易流淚了。
    如果還有一絲可能……
    他更願還是那個太平山上的小道士,不去下山,就在山上陪著師父。
    師父躺在竹椅上晃晃悠悠的曬著太陽,自己蹲在竹椅旁悠悠閑閑的叼著狗尾巴草。
    山中修道不知歲月,也不知歲月靜好。
    那樣……是多好。
    不過……是沒可能了。
    書生說的沒錯,這條路一旦真的走上了,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入世時隻是憑的隻是單純的一腔熱血,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回頭路。
    如今當了天下唯一的皇帝,也總不能撂挑子不幹了。
    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便要擔得起這份責任,總要為大玄再做點兒什麽,再多做點什麽。
    張衍一直認為自己對大玄做的還不夠多,做的還不夠好。
    那麽還要再多做些什麽呢?
    為大玄選擇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不夠,還是不夠。
    不夠多, 又不夠好。
    張衍心中忽的冒出了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繼而占據了他整個心神。
    他站起身來,緩步走出祖師堂,站在太平山山頂,迎風而立,遙遙望向正北方。
    張衍眯起眼來,眼眸中閃過銳利的光,身上騰起陣陣殺意,連帶著引起身後的青虹劍嗡鳴做響。
    太平山位於煙州地界,煙州再往北去,便是北州了。
    站在北州任何一處地界放眼北望,便能看到一座連綿不絕的蒼茫雪山,那便是大平的北嶽——太白。
    太白雪山為五嶽當中最高山,山腳下終年風雪飄飄,氣候嚴寒,是極北苦寒之地。
    山的另一邊,卻是大片草原,有蠻族遊牧狩獵,時不時地翻越雪山,侵擾邊境。
    蠻族……張衍在心中默念著。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如果有一天,大玄也如大平那般天災不斷,那這蠻族是否還會趁虛而入?
    張衍伸出一手,微微握拳,便好似將整座天下握在手中。
    他的眼神鋒利,語氣卻平靜的可怕:“就讓朕再為大玄做最後一件大事。”
    “朕要……”
    “北伐!”
    “將那蠻夷小族打得再也不敢躍太白雪山半步。”
    張衍正在想著,卻還如上次那般,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就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他想止住咳嗽,卻發現根本止不住,甚至還咳的越來越厲害,以至於連帶著體內的小雷池與小雷澤都開始沸騰起來。
    每一聲咳嗽,都牽動著體內的小雷池與小雷澤。
    心髒隨著咳嗽劇烈跳動著,好像要跳出胸膛,就如神人擂鼓一般。
    處於丹田的小雷池與小雷澤,雷漿沸騰起來,竟是順著經脈逆流而上,直抵心腦,一陣酥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張衍死死捂住心口,眉頭緊鎖,眼眸圓突,不由得便單膝跪了下來,一股血氣從鼻中噴出,一囗血霧從口中噴出。
    張衍猛然抬起頭,眼中雷霆乍現,記起了這種感覺!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就是自己當初合道之時,渡雷劫的感覺嗎?!
    咳!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片刻過後,雷霆好像熄滅了,體內的小雷池與小雷澤也慢慢停止沸騰。
    張衍蹲在地上,雙手撐地,大口喘著粗氣,久久不能起身。
    他慢慢緩過勁來,蹲在地上,攤開手看著掌心,掌心中一條條雷脈縱橫,雷霆在經脈中不斷遊走。
    呼……張衍站起身,以內視秘法審視自身經脈,可是並沒有什麽發現。
    他的心中忽的湧起了一個極其不好的預感——他所合道的雷霆,在不斷侵蝕他的自身,直到某一刻的爆發。
    他的時間不多了。
    張衍在心中斷然否定道:“不!不會,我已是十萬法境,壽元不會這麽短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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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無法否定的是——他確實已蒼老了許多。
    張衍抬頭凝視著茫茫夜空,這才發現已快到日出了。
    此時,殘月沉入山脊,秋冬的寒露壓彎草葉,天色由墨色褪為灰白,繁星淡化成虛影,與殘月一起消散在天邊。
    在張衍的眼中,雲層中泛起道道赤金色的光芒,刺破低垂的雲絮。
    天空正中,好似有仙人一劍開天門,裂開一條赤金色的縫隙,有朝陽躍出。
    朝陽躍出的刹那,山中騰起薄霧,祖師堂內的蛛網上所凝結的秋露無聲消散。
    光亮從斑斑駁駁的老牆上映出,抖落了滿地的碎光。
    天亮了……張衍回望映在陽光中的祖師堂,無力地笑了笑。
    他轉身向祖師堂走去,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柱香火。
    他將香火插在祖師堂的地上,指尖凝出一點雷霆點燃。
    嫋嫋煙火,飄蕩於祖師堂內,久久不散。
    太平山上修真我,祖師堂中續香火。
    張衍凝視著那炷緩緩焚燃的香火,低聲說道:“師父,我回來了。”
    煙火飄蕩在祖師堂內,也縈繞在張衍充滿愁滋味的心湖中。
    張衍不再留戀,轉身又向山頂走去。
    為什麽事情那麽多?
    為什麽時間那麽少?
    為什麽總有愁滋味?
    他站在山頂,迎風而立,直視著赤金的朝陽,直至淚流滿麵。
    張衍最喜登高遠望,卻總在遠望時沒來由的想起自己的那位紅衣師祖。
    這次也不例外,他又想起了那位紅衣少年。
    張衍淚流滿麵,不禁問道:“師祖,你又有多少愁滋味?”
    …………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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