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心湖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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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符籙,一般畫符的根本就不認識,張子坤也隻在國師贈送的那本符書中看到過相關記載。
    傳說此符由天下第一術士李夢陽首創,賜名為分神假身符。
    可以將修士的神魂分離出一部分後儲存在符膽之中,自行化作人形,成為分身。分身與本體心神相連,榮損共擔。
    與其他分身符不同,由於分身就是修士神魂的一部分,可以說就是另一個自己了,因此符極難看出破綻。
    而且分身已死已散,與本體所連的脈絡也已消斷,再想找到本體所在,難如登天。
    現在……隻要上官嶽自己不想出來,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宛如大海撈針。
    張子坤吹散掌中灰燼,麵色極其難看。
    他在下一盤大棋,他以為自己早就算好了一切,與百官對弈,與皇兄對弈,與門閥對弈,始終都是自己更勝一招。
    卻沒想到,上官嶽這隻老狐狸為了獨活,竟可舍棄整掉個上官家,這才讓自己棋差一招。
    上官嶽有句話說的沒錯,一步錯,步步錯,有時棋差一招,便有可能是滿盤皆輸。
    張子坤想不明白的是,像這種通天的符籙,一般的大修士都弄不到,上官嶽一個小小的士族族長從哪裏弄到的。
    “太子殿下好眼力,竟然還識得此符。”
    張子坤的心湖中忽然有心聲響起,心湖之中,煙波浩渺,雲霧蒸騰,上官嶽原本已經消散的一縷神魂,卻在他的心湖中重新凝聚,顯露身形。
    張子坤瞳孔地震,滿眼驚愕,微微後退幾步,有些不敢相信。
    “太子殿下,我們要不要聊一聊?”心湖之中,上官嶽站在一座湖心亭中,微微笑道。
    張子坤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很清楚上官嶽現在就是一道將散未散的神魂,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鑽到了自己的心湖中,但也僅此而已了。
    不過剛好,自己現在倒也想與這隻老狐狸聊一聊。
    張子坤靠牆坐在一旁,雙眸微閉,心神沉浸心湖之中,他的身影出現在了上官嶽麵前。
    “不錯,太子殿下還真願意賞臉和我聊一聊。”上官嶽顯得很輕鬆,笑眯眯,笑嗬嗬。
    張子坤站在湖心亭中,冷冷道:“確實是賞你臉了,在我的心湖中,我想滅你一道神魂,揮手而已。”
    上官嶽依舊笑道:“這道神魂我就沒打算收回去,太子想滅就滅吧,我無所謂。”
    “但我知道,太子既然願意來,九爺肯定願意和我聊一聊。”
    張子坤麵無表情,沉默無言,隨手一揮。
    下一刻,心湖好似顛倒,雲起霧散,顯露出一座宏偉的大殿。
    上官嶽依舊平靜,他環顧整座大殿,笑道:“原來這才是太子心湖的真麵目。”
    這座大殿的布局與玄皇殿完全一致,龍椅之上高坐著一位年輕的帝皇。
    張子坤高坐在龍椅上,一身素衣,膝前橫劍傳國,他麵容慈祥,眉目溫和。
    上官嶽神魂一顫,不由自主的鞠躬拜見:“臣上官嶽見過聖上。”
    張子坤居高臨下的俯瞰他:“說說吧,你這道符怎麽來的?”
    上官嶽急忙安撫神魂,這才勉強直起身子,他長舒一口氣,開口笑道:“你還不是聖上,隻是個太子,就敢在心湖中坐上龍椅,好大的膽子!”
    “回答。”張子坤微微輕拍龍椅。
    “怎麽來的?”上官嶽的這道神魂差點消散,他緩緩笑道,“當然是用錢買的唄,這個世界上極少有事情是用錢辦不到的,銀子不行,那就金子,金子不行,那就用神仙錢,隻要這個東西真實存在,就能用錢買到,多少罷了。”
    “你知道我上官家一年能賺多少神仙錢嗎?”上官嶽撫額苦笑道,“金子銀子我自己都算不清有多少,一年光神仙錢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可這些錢都要供奉給那個湖底的老祖宗幫她用來壓製境界。”
    “當老祖宗不在了,這些神仙錢就幾乎落在我一人手裏了,用錢買張符算個什麽難事?”
    “這兩年間,我都用錢砸出來了一個浩瀚海境了,修行的風光著實不錯啊。”
    聽到上官嶽在那滔滔不絕的講著錢,張子坤微微有些怒容,眼中藏著怒火,厲聲喝問道:“錢?”
    “你們上官家這些錢,又是多少百姓的買命錢?”
    上官嶽毫不在乎,掰著手指頭數道:“魚肉百姓,侵占土地,偷稅加稅,哄抬物價,官員貪汙,天下財富如流水,我就站在水源處,大口飲水,很是解渴。”
    上官嶽又抬頭看向早就滿眼怒火的太子殿下,單手微微握拳,不解地看向他:“這應該是我和太子殿下最後一次談話了,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不解,還想請太子解答。”
    張子坤強壓著怒火,站起身來,死死盯著上官嶽的這道神魂:“說!這是你的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你離權力巔峰就隻差一步之遙了,為什麽就要那麽愛折騰呢?”上官嶽咂了咂嘴,不斷搖頭,“我就想不明白啊,你也不是個蠢人,怎麽登上皇位你不懂嗎?”
    “培養黨羽,扶植親信,與百官交好,與士族交易,這樣所有人都會支持你,沒有人會反抗你,我就不會讓我家老祖宗去刺殺你了。”
    上官嶽看著張子坤,搖頭苦笑:“但你偏偏要去搞個什麽仁政,對我們士族削權加稅,對朝廷百官嚴苛監察,不讓士族去魚肉百姓,不讓百官去貪汙腐化。”
    “大家都是握著權利的人,你爹張衍都沒有這樣搞,你哥張子乾也不會這樣做,但你偏偏就這麽搞,非要這麽去做,何苦呢?”
    “好讓後世百姓多為你美言幾句,好讓你萬世流芳嗎?那你倒不如多給史官一些封賞,讓他們在史書中為你歌功頌德。後來人也隻會更相信史書,而不是什麽民間流言。”
    “你說你為什麽就非要愛護天下百姓,那些百姓的死活跟你又有個什麽關係呢?”
    “你可是要當皇帝的人啊,一個人為什麽就非要幫那些連他都看不見的螻蟻,而不去幫他能為他帶來利益的忠犬呢?”
    “想不明白,也想不通啊。”
    上官嶽唉聲歎氣,一個勁的搖著頭。
    “問完了?”張子坤麵無表情,冷冷問道。
    “問完了。”上官嶽無奈揮手,“就這樣吧,看來你也不會給我答案了。”
    “我的答案,你不會明白,更不會理解。”張子坤冷笑一聲,伸手微微握拳,“你們或許是忠犬,但他們從不是螻蟻,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下一刻,上官嶽的這道神魂,徹底湮滅。
    張子坤環顧自己的這座心相大殿,沉默不語。
    是的,我與皇兄不同,我與父皇不同,我與你們都不同。
    天下,社稷,百姓。
    我親眼見過一位老農豐收糧田的欣喜,我也親眼見過一位老農水淹糧田的悲哀。
    那種悲哀與欣喜,都是最為真實的,也都是我可以看得到的。
    一位老農的悲哀,就是社稷的悲哀,就是天下的悲哀。
    一位老農的欣喜,就是社稷的欣喜,就是天下的欣喜。
    天下興,百姓苦。
    天下亡,百姓苦。
    百姓為貴,社稷次之,天下為輕。
    隻有百姓安康,才能社稷安寧,才可天下安穩。
    帝皇若不為百姓謀福,何以為帝皇?
    帝即地,施仁政。
    為人君,止於仁。
    足矣。
    張子坤睜開眼眸,眼眸之中,金色粹然。
    “我願為仁君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