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村子果真不遠。
    就在天色將將要暗下去的時候，李昌平眼前突然一亮……
    蔥鬱青山當中，恬靜美妙的溪流聲為灰蒙蒙的亂世點綴了不少色彩。
    村中嫋嫋炊煙升起。
    村外亦有扛著農具的壯漢，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見到那倆漢子，都熟絡的打著招呼。
    對李昌平的到來也不顯奇怪。
    隻是在頭發和紅瞳上多注視兩眼，便交談著離開。
    大漢笑著解釋：“雖然世道不好，但我們村子還勉強過的下去，因此常有外人來逃難。時間久了，來的人多了，村民也就習慣了。”
    “是麽？”
    李昌平皺皺眉，從草殼裏撿起一根白骨。
    那大漢又神情低落，歎了口氣：
    “唉……雖然過的下去，但終歸是亂世，官府隻知一個勁的催稅，卻不作為。以至於匪患猖獗。”
    “後來村裏自發的組織了些人手，一旦土匪來了，就共同抵禦。”
    “這些白骨，都是被殺死的土匪，由於沒人給他們收屍，就爛在這了。說來也是可憐。”
    大漢臉上流露出悲傷之色。
    但很快便收拾心情，對李昌平做了個請的動作：
    “小恩公，天色已晚，咱們進去吧……”
    ————
    鏡外。
    侯卿眉頭微挑：“我去過這個地方，隻是我去的時候，這個村子屍橫遍野，已不知被什麽人屠絕。”
    “那還用問？”
    慧覺幾乎毫不猶豫回答：“定是這墮落成魔的李昌平，又壓製不住心中殺意了。”
    侯卿沒打算理他。
    在見到大薩滿眼中有詢問之意，才緩緩開口：
    “朱溫篡唐之後，得到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的投靠。”
    “劉仁恭自以為投靠朱溫，便高枕無憂。因此放浪形骸，終日飲酒取樂。”
    “可他沒想到……”
    “為了權力。他的兒子劉守光，突然發動兵變將其囚禁。”
    “而他另一個兒子劉守文，也為了奪回權力。以洗劫幽州為代價，勾結契丹。意圖殺掉劉守光，掌控河朔。”
    “後麵的事，大家就知曉了……”
    “劉守文心腹大將呂兗突然被殺，他跟契丹的計劃也因此破滅。”
    “當時我四人仍在玄冥教效力。”
    “冥帝請我去滄州觀望形勢，好借機起兵，全權掌控整個河北。”
    “他所說我並不關心，但遊山玩水是一件很有品的事。所以……”
    說到這，侯卿沒再往下說。
    但旱魃明顯沒準備給他留麵子，接著話道：“所以侯卿老弟根本沒去城裏，哪風景好去哪……”
    “最終，冥帝的計劃也隻完成一半。”
    “雖然劉守光稱臣，但他依然割據一方。後來幹脆立國稱帝，被李存勖攻滅。”
    “不過那會兒，應該與鏡中的時間相差不大，能做到此事的，就隻有他了……”
    ————
    當漫長夜色驅走了西邊最後一抹紅霞。
    端坐在椅子上的小昌平，終於將最後一口飯扒拉進嘴裏。
    不過卻隻吃了飯，桌上的肉和菜，以及湯一口沒動……
    “小恩公，為何不吃肉喝湯？莫非是做的不合胃口？”
    說話間，大漢拽著一個農婦走了進來。
    長的是五大三粗了些。
    但在見到李昌平後，卻滿臉拘束，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哈哈，婆娘認生，小恩公不要見怪。”
    “嗯。”
    李昌平點點頭，倒沒在意：“我不愛吃肉，也不愛喝湯，隻在這待一晚就走。會給你們足夠的銅板。”
    “恩公，還是喝一口吧，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不喝，我心難安。”
    大漢繼續勸解，甚至端起碗便要盛湯。
    “還是算了……”李昌平繼續擺手。
    “恩公，你莫非看不起我們這些農民？”
    接二連三的勸解，終於讓李昌平升起些許煩躁。
    眼角眉梢間，一抹淡淡的殺機浮現。
    卻依舊強壓著，警告道：“最後說一遍，我真的不喝……”
    “就一口，恩公莫非嫌燙？我幫您吹涼了。”
    “我怕我喝了，也被你們端上桌！”
    “恩公，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漢臉色終於變了。
    連他身後那個婆娘，臉上也不再靦腆，轉而浮現一抹狠厲。
    空氣中溫度陡然下降。
    李昌平則仿若未見，平淡開口：“你的談吐不俗，沒有淳樸的鄉土之氣。”
    “就這？”
    “今天來時，你說村外的白骨是土匪所留。那我問你，哪一家的土匪，是由女人和孩子組成？”
    每說一個字，大漢和他媳婦便後退半步。
    一直退到了門口，李昌平終於站起身：“所以，隻有一個可能，你們才是匪。那村外的白骨，才是這原本村民。”
    “你們屠了村子，取代了他們的身份。”
    “而你，也不是去打獵的，就是出去坑騙人進村，任你們宰割。隻是恰巧碰上了抓奴隸的契丹兵而已。”
    話音落下。
    那夫妻倆的臉，幾乎同一時間變的猙獰扭曲：
    “你喝了湯，不就感覺不到痛了？”
    “為什麽要拆穿我們？”
    “這破世道，你以為土匪就好活了麽？”
    “每年要給附近官員送去重禮，還要時刻戒備那些俠士的騷擾。就連那些賤民，也自發組織起來抵抗我們。”
    “我們也沒辦法……”
    “隻有屠了這裏，取代這些個村民身份。才能過的滋潤一些。”
    “官來，我們是民。民來，我們是匪！”
    “往日多少過路的行人……”
    “男的殺了燉肉，女的賣往青樓，男童養著將來壯大村落。女童也養著，未來分批討好達官顯貴。”
    “本來你不用死的，但你太強大了……”
    李昌平就靜靜的聽著大漢訴說。
    一點沒有表示。
    其實從看到村子第一刻起，就知道這裏不是什麽善地。
    倒不用什麽推斷。
    而是他的身體，對殺氣太敏感了……
    甚至連村外那蔥蘢的草木，皆因鮮血澆灌而茂盛。
    在找到隕生蠱前。
    他不想多殺人，因為每動一次刀，便能清晰感覺到自己正往黑暗墮落一分。
    這麽下去。
    恐怕沒到十萬大山，自己已經要失去理智了。
    可偏偏天不隨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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