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安低落的情緒讓斐言之停頓了片刻。
    他看著身前低頭沉默的青年，眼神一時有些複雜。
    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沒有自信呢？
    明明他什麽都沒有說，就已經自己朝著最糟糕的結局設想。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身為荒野之地的王，斐言之是最清楚獸人大陸其實並不適合普通人生存的。
    這個由術師們所構建的社會，無論是物質條件還是精神文明建設都遠遠不足另外一個世界。
    他們的一切本質上都是為了術師們追求更加強大的力量來建立的，是由術師們來引導著文明的前進。
    和另外一個世界相比，不能說絕對的優劣。但現在他很顯然沒辦法及時為蘇沐安提供舒適的環境。
    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提議。
    隻是……
    對方好像想差了。
    斐言之思索著措辭想著應該怎麽解釋。
    而在他的沉思中，無聲的氣氛凝固了這個黃昏，也讓沒有得到對方回複的蘇沐安心越發的沉了。
    他該甘心的，可到底到了這一刻還是不想失去，哪怕是沒有邏輯的夢。
    蘇沐安對自我有一個很清晰的認知，矯情清高，有點能力但不多，看不得人間疾苦卻又狠不下心，連自己的處境都改變不了。
    如果當初意外來到這個世界不是這個人先找到他，恐怕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可對方……從一開始就選了他，沒有原因。
    蘇沐安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理智又告訴他這世間又哪有什麽無緣無故的好。
    所以……
    他想了很多原因。
    最可能的……
    是從前有一個和他相似的存在讓對方對他選擇愛屋及烏看起來更合理一些。
    蘇沐安仰頭，分明是在笑，卻看起來像是在哭：
    “是那個你喜歡的人回來了嗎？”所以才需要他走。
    他想過很多理由。
    對方從一開始就對他的特殊怎麽看都沒有緣由。
    憑什麽呢？他配嗎？
    盡管他不知道對方具體的身份地位但也隱隱察覺到了他的不凡。
    無論是這龐大的王宮還是其他獸人的尊敬。
    而他自己呢。
    不是漂亮到讓人驚歎的存在，也沒有多智近妖，隻是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普通人。
    多年摸爬滾打也早就認清了世界的真相，卻還固執著堅守著內心的那一點良心不肯妥協。
    他就是一個普通人，普普通通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和對方不一樣。
    也……
    配不上。
    蘇沐安想著忍不住自嘲，斐言之卻突然聽到對方的問題，低頭間金色的眼瞳裏帶著錯愕。
    這是在說什麽？
    什麽喜歡的人，什麽回來？
    他擰著眉，抬手的手指落在青年的麵頰上：
    “什麽我喜歡的人要回來了，你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
    蘇牧安抿了抿唇。
    仰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低頭輕聲道：
    “我沒什麽，不是要送我嗎，就現在吧。”免得他等會忍不住反悔。
    他本來就該甘心的，畢竟對方那麽優秀本來就不應該和普通的他有什麽交集，現在能夠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很好了。
    忘掉這一段夢，回到自己日複一日平淡的生活裏。
    斐言之忍不住皺眉：“什麽叫沒什麽。”
    他不打算放過對方，微微俯身貼近他的臉頰，“你不高興，可以告訴我。”
    注視著蘇沐安的眼睛，他低聲道：“我不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但我喜歡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隻是你好像一直都對自己很不自信。”
    從一開始似乎就這樣。
    隻是那時候蘇沐安表現的很順從讓他忽視了這點，現在才突然發現他的異常。
    蘇沐安一頓，下意識的想要反駁：“怎麽可能……”沒自信。這世界上唯一能夠相信和依靠的人隻有他自己。
    他怎麽可能不相信自己？
    這麽優秀的你又怎麽可能喜歡的人真的是我。
    但仰目間猝不及防進入眼底的俊美麵容讓他的話卡在喉嚨裏。
    相信自己和自信一樣嗎？
    似乎……
    不一樣。
    一個是不得不被迫的相信自己沒有辦法依靠自己，一個是活力四射的對自我的誇讚和讚同。
    蘇沐安想起自己的過去，一時沉默了下來。
    他的天賦不算高，更不是什麽運氣爆棚的人，唯一能夠說道的大概也就隻有比其他人多了點堅韌，隻是這也實在是沒什麽好提的。
    一路走過來，他早就習慣了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根本就不會砸在他的頭上，陷阱倒是有可能。
    可斐言之的出現……
    打破了這個認知。
    天上掉下來了一個可以說是為他量身定製的餡餅，這太離譜了，也太讓人沒辦法相信了。
    所以蘇沐安其實一直都有所保留。
    也不自信。
    更不覺得對方選了他就會一直喜歡他。
    斐言之皺著眉，用食指擦了擦他眼底的肌膚，低聲道：“不要在我麵前撒謊，蘇沐安，你騙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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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沐安仰頭，隨後慢吞吞的點頭：“嗯。”
    “不騙你。”
    他隻是把自己也給騙了。
    斐言之狐疑的看著他點頭，最終想了想道：“你如果是不想回去的話可以直接跟我說，隻是……”
    他低頭看了一眼火堆上已經烤焦的肉片，歎息道：
    “你恐怕要過一段苦日子了。”
    術師們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很少會癡迷於口腹之欲，少有的幾個也更熱衷於自然的味道，以至於過了這麽多年，獸人大陸的食物都處於能吃的半死不活的地步。
    完全沒有追求口感的說法。
    蘇沐安聽著，卻忍不住心跳加速。
    “你是說，我可以不回去？”
    “可以和你在一起？”
    斐言之看了他一眼，點頭。
    “我本來是擔心你不習慣這裏的生活才打算把你送回去幾天的，如果你願意，留在這也倒沒什麽。”
    蘇沐安一頓，隨後抬頭看著斐言之，眼睛在發亮。
    原來是這樣。
    那是不是說他剛剛的想法純粹是自己嚇自己？
    隻是……
    “你……喜歡我？”
    他仰頭，有些忐忑的等待著答案：“為什麽呢？你之前沒有過喜歡的和我類似的存在嗎？”
    斐言之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這些問題，但這並不妨礙他回答：
    “沒有，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沒有，你怎麽會這麽想，在你之前我的身邊沒有出現過和你類似的人。”
    蘇沐安愣愣的聽著對方的回複，滿腦子都是餡餅是真的。
    目光灼灼的盯著對方的麵容，甚至生出了一種他在平時絕對不會出現的想法和欲望。
    可以親嗎？可以擁抱嗎？
    斐言之挑眉，隻覺得蘇沐安有點激動，看著他好像有點蠢蠢欲動，於是主動抬手摟著他的腰，低頭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溫熱的吻落在額心，那一瞬間對方的味道仿佛像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隨後他聽到對方低聲的言語：
    “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要要一直找一個理由呢？”
    “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是蘇沐安，不是其他人，這就夠了。”
    低聲的講述讓蘇沐安內心躁動漸漸消散，反而生出了另外一種荒唐的想法。
    斐言之隻看著他道：
    “愛不是一定需要理由的，蘇沐安，難不成每一個有理由喜歡的人我都要去愛？”
    蘇沐安仰頭，看著對方眼睛裏的鄭重。
    明明不算是多華麗的語言，卻讓他從內心深處湧現出的磅礴的力量將過往的一切負麵情緒全部一掃而空。
    過了很久，他聽到自己前言不搭後語的說：
    “你今天離開的時候我種了十幾種可以食用的植物，還學會了怎麽烤出更好的肉，所以……”
    “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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