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言之知道星蒼在想什麽，但他搖了搖頭：“哪怕統一了獸人大陸，這件事也不是能夠輕易做到的。”
    獸人大陸的本質注定了它無比穩構的階級關係，哪怕是統一，也隻是表麵上的和諧，遠遠無法達到星蒼想象中的未來。
    星蒼也明白，歎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未來，任重而道遠啊。
    獸人大陸已經習慣了除了術師之外，其他皆為普通獸人，他們之間沒有管理與被管理的關係，大家都自給自足，大家都平等。
    術師們負責頂層架構，他們會在早期庇佑族群，到達一定程度後離去，而類似荒野之地這種更類似一個由各個種群聚集起來以族群為單位進行溝通和交流的聯盟。
    這種用利益和溝通建立起來的關係，極大的減弱了權力的因素，有點類似於這個人類世界早期的分封製。
    但不同的是，獸人大陸有術師的存在。
    基本不存在誰管誰的關係。
    “還有一件事。”
    斐言之垂了垂眼睛道：“獸人大陸統一之時怕是會引起流浪野獸的暴動，他們可能會穿過通道來到這個世界，我想讓你坐鎮這裏。”
    星蒼蹙眉。
    流浪野獸這件事應該沒有必要到特意提起的地步吧，況且還需要他在這裏坐鎮？
    有必要嗎？
    “王是打算放還是殺？”
    他本人更傾向於殺，隻要聚集起來，一個陣紋下去全部死光光，簡單又幹淨。
    流浪野獸完全沒有什麽智慧，隻知道吃和繁衍，他們也從未將他們看作是同族，通常情況下各個族群會定期進行狩獵來獲取一部分資源，至於術師……除了一些研究之外，對這玩意兒沒什麽興趣。
    斐言之最後沉默了一會兒道：
    “放。”
    星蒼聽到這個答案略微有些詫異。
    這不符合王的心慈手軟啊。
    “為什麽？我以為以王的性格應該更傾向於把流浪獸人堵在通道之後直接覆滅。”
    要知道一旦釋放過來，那麽多野獸，這個世界的人類毫無疑問要遭殃了。
    以他對王的觀察，不應該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斐言之壓了壓指尖有些無奈：
    “兩個世界的融合並非是那麽簡單的，即便到時候我統一了獸人大陸，能夠壓製住所有術師不胡作非為，這個世界如果不想被術師們慢慢榨幹價值，就必須在魔法方麵發展起來。”
    這就好比兩家不同的公司，各有各的優勢，即將融合成一個。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但在融合過程之中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獸人大陸特殊的存在模式導致底層獸人所需求的一切，最頂層的存在者們根本不在意，自然也不會用什麽珍貴的資源來和這個現代科技進行置換。
    而這個現代科技文化卻急需要術師們手中所掌握著的資源。
    兩個公司，一個想跟另一個進行交換。
    但另外一個公司的普通員工非常需要這些東西，但他們的上層卻不同意。
    因為對這些上層來說交換的價值不夠，而這家公司所需要的東西又恰恰掌握在這些上層手裏。
    “術師們把握著獸人大陸大部分珍稀資源，即便是我統一獸人大陸以後也不能強行從他們手中奪走。
    這個現代科技文明要發展是需要資源的，資源無法流通就無法發展，如果真的等到規則在這個世界衍生出資源，這個現代科技文明早就被術師們給榨幹了，怕是永遠也爬不起來。”
    星蒼明白了。
    說白了不就是這個現代文明太弱小，找個理由給他們送點資源免得被幹趴下嗎？
    至於這資源送的血腥不血腥……
    反正星蒼無所謂。
    死多少都無所謂。
    他連自己的族群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什麽外人。
    看著斐言之道：“王你直接說想讓我幹嘛吧。”
    如果僅僅隻是單純的放任，沒有必要讓他留著這裏坐鎮，直接敞開著口子隨便不就完了。
    但現在很顯然並非那麽簡單。
    斐言之也有些頭疼：“留你在這裏坐鎮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防止有術師從獸人大陸竄過來幹出什麽無法彌補的事兒。”
    他絲毫不懷疑，一旦那些術師知道這個世界的存在，肯定會想盡辦法往這個世界竄。
    畢竟這可是一個新的世界，新的規則和文明。
    隻要通道一天還打開著，根本就攔不住。
    所以得加個保險。
    就是星蒼。
    作為頂尖大術師，他有這個能力。
    “二是……”斐言之看著星蒼道：“流浪野獸的放出需要把控一個度。”
    他統一獸人大陸雖然是一個一個來，但流浪野獸的暴動可不是慢慢來。
    很可能今天還沒事，明天就一下子直接起來了。
    直接打最高難度對這個世界而言起不到練兵和收集資源的作用，隻會造成無謂的傷亡。
    星蒼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煩的道：“真麻煩。”
    又要給資源，又要護著他不被資源給直接打死了，費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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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
    “隻有這些原因？”星蒼看著斐言之有些不信。
    他對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也是有所了解的，就他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目前的這種社會運轉和體製方式根本無法支撐起一個魔法和現代科技相結合的未來。
    他們的個體都沒有擁有太超過其他人的強大力量，這就導致了他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社會結構來進行運轉。
    這個的社會的本質是為了穩定的。
    而魔法和術師的出現將會最大程度的打破這個穩定。
    一個原本底層被壓迫的人突然獲得了魔法會幹出什麽想都不用想。
    就是前麵因為殘存的觀念忍住了，後期伴隨著術師越來越多，也注定會打破這個社會的穩定。
    畢竟上層才多少人，下層又多少人，怎麽看都是下層出的術師多。
    他們肯定會成為新的上層結構。
    至於獸人大陸，卻不同。
    因為獸人大陸他是唯天賦論的，管他穩定不穩定，弱肉強食就完了。
    而這個世界的可取之處正在於他們的穩定，能夠發揮出集體的力量。
    一旦真正被打破，估計就是強大的術師圈禁一個地方作土皇帝。
    甚至因為這個世界特殊的文化，這些從底層翻身的人很可能會聯合起來直接掀翻當前的社會結構。
    斐言之壓了壓眉頭，歎了口氣，“這也正是是我所擔心的。”
    他看向星蒼：“你覺得這個文明最受到壓迫的是哪個群體，一旦他們獲得力量，有沒有可能和這個世界達成和解？”
    星蒼想了想，道：“底層民眾？”
    但這個念頭剛出口他就搖了搖頭，換了一個：
    “或許，應該是這個世界的雌性。”
    這個世界是用雌性來作為穩定的潤滑劑的，而一旦這些本來受到壓迫的群體也平等的獲得了成為術師的權力。
    那……
    術師強大的力量毫無疑問會讓她們成為新的上層結構一員，這是無法避免的。
    但問題她們的跨越隻是自身的跨越而不是族群的跨越，雌性本身還會被壓榨。
    至於為什麽是雌性而不是底層民眾，是因為底層民眾是有辦法和這個社會和解的。
    他們不需要變革和撕裂這個社會，隻需要成為新的上層結構的一員就行了。
    但雌性卻不行。
    因為這個社會是通過掠奪雌性的價值來穩定的，這是根基問題。
    一旦雌性反抗，必定會撕裂這個社會結構。
    星蒼忽然想到了斐言之所真正擔心的問題。
    被作為社會穩定的潤滑劑的女性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之後絕不會再任由自己被壓迫，那麽……
    作為新的既得利益者，她們恐怕也不會讓自己原本的族群繼續被壓榨。
    斐言之點頭道：“從這個世界的概率統計來講，毫無疑問應該是底層出現的術師最多，他們會成為新的上層建築，但底層民眾又分為男性和女性。
    男性不會關注到自身這個性別問題，因為在這個社會中他們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而女性……”
    “這些底層的女性受到雙重壓迫，一是底層，二是性別。”
    “魔法的出現會抹平這兩種壓迫。”
    “所以這個社會也必定會發展成如同獸人大陸那樣，術師占據高位，而底層平等的情況。”
    星蒼忍不住皺眉道：“因為文明的前進和發展，這個世界對雌性的馴化已經相當的成功，但因為信息獲取的便捷，還是有一些雌性通過思考發現了這種情況，開始反抗。”
    “更準確來說，反抗一直都存在，隻不過有些時代明顯，有些時代不明顯而已。”
    所以說，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但其他的反抗是區域性的，片麵的，而一道原本被壓迫的雌性獲得力量，這種反抗是結構性的。
    這個社會的本質和底層運行邏輯都會動搖。
    斐言之點頭。
    “不錯，兩個世界聯通之後，術師成為新的上層結構一員是注定的，但問題在於在前期這個社會很可能會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變動在還沒有變革成新的社會之前而直接導致崩潰。”
    這也正是小光球當初選擇是蘇晴而不是蘇沐安的原因之一。
    因為蘇晴是女性。
    她從本質上來講是被選作了女性的代表。
    以小光球親自下場給予的資源而言，但凡她用點心這力量哪怕是硬堆都堆起來了。
    而以蘇晴的身份毫無疑問可以控製獸人大陸，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減緩這個世界由女性掀起的劇烈變革。
    但問題在於……
    她沉迷於情愛，直接尚未開始就結束了。
    而斐言之……
    他是個男的。
    他老婆也是男的。
    他無法從根本上以一種溫和的方式減緩這場由女性掀起的變革，因為他本質上不是被壓迫的。
    星蒼挑眉：“所以選了我？”
    斐言之點頭。
    “你最合適。”
    如果是其他術師哪怕可以承擔恐怕也得動點手腳，但是星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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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男不女一個。
    對獸人都不在意，更不可能在意其他人了。
    星蒼忍不住吐槽：“你可真夠壓榨勞動力的。”
    斐言之抬眸看他，“幹不幹？”
    星蒼沒有遲疑的點頭：“幹啊，怎麽不幹。”
    沒辦法，給的太多。
    反正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兒。
    不就是壓著術師不讓他們搗亂，順便也不讓流浪野獸搗亂嗎。
    這個簡單。
    斐言之點頭：“那就交給你了。”
    星蒼：“行，沒問題，走了。”
    說著，銀白色的六芒星陣出現，套著蘇晴殼子的星蒼消失在了原地。
    斐言之搖了搖頭，解除了屏蔽術紋，而一旁大床上的蘇沐安還在睡，一張小臉紅撲撲的。
    斐言之壓了壓煩躁的太陽穴，有種想把小光球拉出來打一頓的想法。
    早就知道兩個世界融合不是個簡單的事兒，沒想到是開頭難，過程難，結束更難。
    獸人大陸和這個現代文明社會製度在兩個世界融合之後很明顯已經落後於了文明的發展，勢必是要發生變革的。
    獸人大陸好點。
    因為有術師鎮壓一切，就是變革也是從頂層開始，隻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直接強改就行。
    而這個世界……
    缺少鎮壓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它不是變革了，而是自下而上的革命。
    父權社會製度和依靠女性來維持的穩定在這種衝擊中必然蕩然無存。
    它們需要一個新的社會製度來適應新的世界。
    沒有人知道那個新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
    但一場原本緩和的改革——即女性奪取自己權力，並逐漸發展出一種更適應新世界的新的社會製度，因為魔法力量和術師的出現，直接原地坐上了飛機……
    這種過於劇烈的改變，所導致的就不隻是陣痛，而是撕裂和你死我活。
    偏偏……
    斐言之自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因為他自己也沒有見到過一個這樣的文明該是什麽樣的。
    一個魔法世界和現代科技文明所結合而形成的世界又是否會成為烏托邦，但是更糟糕？
    但無論哪種可能，因為魔法這種具有顛覆性力量的出現，社會製度和文明的變革已經注定。
    父權和男性社會必然無法再主導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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