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人洗完澡，斐言之把人放在廳堂內，陸司昂眉目帶著倦意，懶散的靠在沙發上。這會兒這裏正好沒人，他姿態很放鬆看著有點迷糊。
    斐言之俯身摸了摸他的臉，低聲問著：“是不是困了？”
    陸司昂沒動，靠在他腹部打了個哈切：“不困，就是有點倦。”
    “嗯。”斐言之點頭，給他在背後墊了個枕頭，又打開廳堂裏的電視機，找了個果盤塞他手裏：“你先休息會兒，我去收拾下。”
    陸司昂看著他這舉動沒忍住笑了一聲：“乖乖，你這……不知道還以為我殘廢了呢？”
    斐言之側頭看他：“不會，受傷了我也能治。”
    這話從一個攻破癌症開創人體冰凍細胞休眠療法的天才生物醫學研究者口中說出，實在是太有信服感了。
    陸司昂握著他的手道：“你讓阿姨去收拾就行了。”
    斐言之看了他一眼，抿唇：“還是我來吧。”
    陸司昂輕笑一聲：“行。”
    他自己都不在意，他卻比他還在意。
    斐言之快去快回，陸司昂盤著腿窩在沙發裏看著四周的一切有些恍惚。
    他從小就在老宅長大，年少輕狂的時候肆無忌憚，就這麽不管不顧的窩在正廳看電視打遊戲，旁邊一堆人就在那商量什麽牽動幾百萬人甚至上億人的事兒。如今，倒是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過了。
    陸司昂百無聊賴的看著無趣的節目，時不時從果盤裏摸出來一個果子，然後一邊吃一邊打哈欠，老人家一走進來就發現了他。
    陸司昂側了側頭，沒在意：“爺爺。”眼睛還放在無聊的節目上。
    老人家看著他恍惚了一瞬，隨後目光慈祥的道：“我還沒進來，聽見正廳的電視放著節目就知道是你。”偌大的宅院裏除了這孩子也沒人這麽大搖大擺的窩在這看電視了。
    陸司昂回頭，笑了一聲：“這確實。”除了他也沒人這麽猖狂的不顧場合了。
    老人家倒是沒說什麽，反而從他懷裏的果盤裏拿了個葡萄，抬頭也看著無聊的節目問道：“我另一個孫子呢？”
    他們這一家人身居高位說話謹小慎微，這麽多年連在家裏也下意識的會想哪句話合適哪句話不合適，老人家平常也不是很想跟他們一起。
    陸司昂是個例外，畢竟是從小帶大的。
    陸司昂沒在意，連手都不想抬，用眼神指了指：“收拾東西去了。”
    酸甜的葡萄在口腔炸開。
    老人家順著目光，看著戴著銀色半框眼鏡的幹淨青年卷著袖子出來，給這從歲月裏走來的老宅都添了幾分清冷和溫暖。
    斐言之沒想到老人家會在，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聲爺爺。然後走到陸司昂麵前拿走了他手裏的果盤換了新的才被陸司昂拉著坐下。
    老人家看著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一樂：“司昂，你這可真是不走尋常路啊。”
    就以這小子年輕時那副混世魔王的樣子怎麽也想不到兩人會是這麽個相處方式，真是稀奇。
    斐言之沒聽懂，陸司昂卻抬手側過身旁人茫然的臉狠狠的親了一口，隨後道：“管他呢。”
    反正他覺得現在挺好。
    老人家笑嗬嗬的：“挺好挺好。”這年輕人眼裏的情誼都快溢出來，倒也讓他放心了。
    怕兩人不自在，老人家沒坐一會兒就走了，斐言之接過他手裏剝果皮的活兒，問：“爺爺剛剛在說什麽？”
    陸司昂咬著葡萄，笑著：“我早些年性子不好，估計是以為我得找個能控製住的嬌妻，沒想到找了個倒過來伺候我的。”
    斐言之一頓，手掌覆蓋在他的手背上：“這算什麽伺候，而且我覺得你性子挺好的。”
    陸司昂側頭，頓了頓，忍不住笑：“你要是知道我以前都幹了什麽就不會這麽說了。”
    飆車賽馬對他來說都是玩剩下的，陸司昂最過分一次把一個來參加宴會的地方大員的兒子當場給開了個瓢，差點沒把人打死。
    那小子從此之後再也不敢猖狂了。
    因為很明顯，他丟了半條命，陸司昂還好好的，連個道歉都欠奉。要說那家人完全沒有一點怨氣是不可能的，但顯然這份怨氣跟這個家族對陸司昂的看重相比不值一提。
    斐言之沒過多追問，陸司昂從小在這樣的家庭裏耳濡目染，如果不是別人招他不可能幹出什麽特別出格的事兒。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便看到外麵走進來一個紅毛青年，看到斐言之眼睛一亮，隨後有些扭捏的朝著陸司昂道：“哥，我……有個事兒想求你。”
    陸司昂掃了他一眼，不用想就知道是幹什麽：
    “癌症治療的事兒找你嫂子。”
    這段時間已經不知道多少人從他這打探想要加塞進試驗名單了，他一開始還能擋，後來實在擋不住隻能放水，現在人都拖到他家裏人怎麽看也拒絕不了。
    紅毛一聽立刻轉頭看向斐言之，眼淚汪汪的。斐言之一頓，側頭看著擺爛的陸司昂有些好笑。
    這些事兒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擋著，實在擋不住沒辦法也會處理好加塞的事兒，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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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頭道：“你把病人的資料準備好發給我，然後安排送到瑞士。”
    瑞士那邊還在進行三期臨床驗證才能正式推向市場，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成果肯定沒什麽問題，但萬一出了事兒誰擔得起，還是謹慎些好。
    紅毛沒想到這麽簡單，高興的狠狠的晃了晃腦袋：“我這就去，那哥……”他眨了眨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陸司昂和斐言之：“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
    陸司昂翻了個白眼：“你才百年，別詛咒我。”
    紅毛有些尷尬的撓頭，隨後連忙改口，一溜煙兒跑了。
    斐言之看著陸司昂輕笑：“你故意的？”
    讓他來施恩。
    陸司昂不在意：“無關緊要的小事兒罷了。”
    他抬手把一旁的青年的抱進懷裏，對方溫熱的身體貼合著他讓他感覺整個人都溫暖了：“乖乖……”
    斐言之摸了摸他的發頂：“嗯，你真是越來越黏人了？”
    陸司昂對此控訴道：“我以前也想，但是你不讓。”
    斐言之頓了頓，有些無奈：“雖然不是每天在一起，但那些監測數據你不是一直在看嗎？”
    “可那些都是數據。”
    陸司昂抱著人脫口而出，話落，忍不住愣了一下。
    是啊，那些都是數據。
    也隻是數據。
    怎麽會有懷裏這個溫熱的人來的更真實。
    他頓了頓：“我這段時間在全球市場撕走了一大筆的資金，要不……我把這筆資金注入醫療衛生機構，用於癌症治療吧。”
    癌症治療技術哪怕已經完善，但想要普及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走，普通人可能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
    他想要不為國內專門打造一個醫療城，促進經濟發展以及……醫療普及。
    斐言之抱著人忍不住笑：“我沒意見，聽你的。”就是這個人怕是又要忙了。
    醫療城一旦落地，可能會讓這個國家在全球經濟緊縮的大趨勢下逆流而上。畢竟，最怕死的是有人錢。
    他們有意或者無意帶來的資金會讓這片土地前所未有的活躍。
    陸司昂在他肩頭蹭了蹭，“行，那就這麽定了。”
    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之前經濟顧問那邊問我意見，我給了棄卒保車的建議，前段時間上麵為了防止國內市場被國際資本大規模收割停止了股票市場的杠杆操作，聽說……”
    他本來不在意，現在也不知為何有些在意：
    “上千人一天之間傾家蕩產，不少許五個人選擇了自殺。”
    斐言之頓了頓，抱著人抬頭看著廳堂外：
    “我想你應該比我明白，這是資本市場的自然規律，他們入市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有風險。”
    陸司昂沉默了片刻：“是啊。”
    但是他站在高層，給出的意見，致使了這樣的結果。
    從前他不在意，這對他來說隻是數據，如今……卻越發能感受到那單薄的數據的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和家庭。
    斐言之道：“沒有任何事兒是盡善盡美的，你在這個位置做你該做的就夠了，國家沒有給你那麽大的權力也就不必你來承擔那樣的責任。”
    陸司昂明白這些，隻是大概有了愛的人，他的心軟了很多。
    沉默了片刻，他問：“我不了解科學，你說未來人類有可能依靠科技實現文明的烏托邦嗎？”
    斐言之頓了頓，他想起他曾經看過的那些縱橫星際的種族和文明，甚至是……【宇宙海】。
    “不會，隻要是人就不會存在絕對意義上的烏托邦，但是……”他低頭看著陸司昂：“從過去看現在，我們難道不就是烏托邦嗎？”吃得飽穿的暖，有學上有醫看。
    生命絢爛美麗正在於它的不完美和遺憾以及……那些追求完美的生命。
    “追求理想鄉的道路上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會讓人發自內心的熱愛這個世界。”
    陸司昂忽然笑著問：“那你的理想鄉是什麽？”
    斐言之低頭，看著他：“你。”
    “從前我不知道，但現在是你，陸司昂。”
    陸司昂聽著，靠在他懷裏：“那可真好。”
    真好。
    他的乖乖……
    他尋求的人，回應著他。
    ……
    時光荏苒，陸司昂陪了斐言之180年，教會他愛別人更要愛自己。
    “剩下的路，得乖乖你自己走了。”他躺在床上，已經很蒼老了，但看向床邊同樣蒼老的斐言之一雙眼睛卻還保持著年輕時的模樣。
    溫柔又炙熱浪漫。
    這份曾經被斐言之質疑的愛終究到死亡也未曾褪色，反而變得更加平和和溫柔。
    斐言之摸了摸他的手背，年輕時冷淡的麵容早已經在歲月和陸司昂炙熱愛意下換成了溫柔，他眼神明亮望著陸司昂，笑著：
    “沒事，我很快就來找你，到時候你要是認不出我，我可是會強製愛的。”
    陸司昂笑了一聲：“求之不得。”他巴不得他的乖乖對他強製愛呢，那就做個美夢吧。
    陸司昂慢慢閉上了眼，斐言之坐在床邊看著他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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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暖的陽光灑落，像是將睡著的人融進了光裏。
    斐言之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一旁的醫療器械發出滴滴的警報聲，終於被驚醒。
    180年的光陰，人類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月球和火星相繼被開發，人類的足跡遍布了太陽係。
    斐言之後來已經很少關注這些事情，他的精力都放在了延長人類壽命上，因為他想在這個世界多留一會兒。
    不過科技的發展終究還是達不到。
    罷了。
    早晚會回來的。
    地球時間4月16號，世界級偉人和新文明的開拓者斐言之，及愛人黑潮星際資本和中潤財團的掌門人陸司昂，在人類母星地球未來幻想醫療城逝世，享年204歲。
    消息確認後，太陽係範圍內掀起十八級海嘯。他們根本不相信那個以一己之見將人類壽命向前拖拽了近百年的偉人會死。
    可晚八點。
    地球聯合理事會發布訃告：斐先生於今日下午3點逝世。
    他們不相信也得相信。
    隨後，整個太陽係都停止了一切活動進入靜默狀態，為這位人類文明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巨匠默哀。
    地球聯合理事會為其奠詞：“……斐先生的逝世對人類文明而言是極為悲痛的，在他的主導下人類壽命從不足百年延長至了今天的兩百年，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當前人類幾乎所有的科技成果都有形或者無形中從斐先生那裏得到助力。
    他和他愛人所組建的黑潮星際更是成為人類文明史上最龐大的資本，為人類文明的前進增添了強大助力。”
    “……得益於壽命的延長，人類文明湧現了大量的科研天才厚積薄發，於2080一舉突破星球的限製，對月球和火星上進行移民……為偉人默哀……”
    簡短的訃告縮減斐言之的一生。
    24歲獨創新型靶向細胞基因療法，攻克癌症。
    25歲，開創人體冰凍細胞休眠療法，給人類文明開外掛。
    42歲，通過端粒研究，將人類壽命再次延長。
    此後，直至204歲逝世，已經將人類壽命拖拽至200歲大關。
    他為了愛人所研究的生物醫學成果惠及全人類。
    或者說，整個人類文明因為陸司昂，而受益。
    而現在，這個人伴隨他的愛人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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