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風雨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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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萬輝麵對陳長老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銳利眼眸,心中暗自叫苦,麵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長老,此事千真萬確,純屬弟子偶然間撞破。弟子深知茲事體大,不敢隱瞞,亦不敢擅專,正欲將所有線索呈報族長,請族長定奪。”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試圖用誠懇打消對方的疑慮。
話音落下,議事廳內隻餘下燭火輕微的劈啪聲,映得他額角滲出的一粒冷汗泛著微光。
然而,陳長老活了近百年,什麽風浪沒見過?
他冷哼一聲,幹枯的手指在梨花木桌案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如同重錘敲在陳萬輝的心頭,每一下都震得他胸腔發悶,指尖微微發顫。
那木紋深陷的桌麵泛著冷光,仿佛也沾染了長老眼中那一抹寒意。
“偶然?”他拖長了語調,聲音如鏽鐵刮過石板,刺得人耳膜生疼,“這世間哪有這許多巧合?萬輝,你年紀輕輕,修為卻進展神速,老夫本以為你是可造之材,莫非也學會了這套搬弄是非、邀功請賞的把戲?”話音未落,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寒潮般席卷而來,壓得陳萬輝呼吸一滯,衣袍無風自動。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燭火都凝滯不動,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陳萬輝知道,此刻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他深吸一口氣,鼻腔裏灌滿了檀香與陳舊木料混合的沉鬱氣息,目光迎向陳長老,斬釘截鐵道:“弟子絕無半句虛言!若長老與族人不信,弟子願接受任何形式的考驗,以證清白!弟子也懇請長老給予弟子一些時間,讓我查明真相,屆時一切自然水落石出!”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連他自己都能聽見胸腔中擂鼓般的心跳。
陳長老眉頭緊鎖,顯然在權衡利弊。
陳萬輝此舉,等於是將自己逼上了絕路,要麽證明自己,要麽身敗名裂。
這種決心,倒讓他有些意外。
就在這時,一道清越的女聲打破了僵局。
“陳長老,萬輝師兄一向行事磊落。”林婉不知何時出現在議事廳門口,她身姿娉婷,素白衣裙在晨光中泛著微光,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此事關係重大,若真是敵人陰謀,早一刻查清,家族便少一分危險。萬輝師兄願以身涉險,這份擔當,我等也應給予信任和支持。不如,就讓他以這次禁地探險為考驗,若他能帶回確鑿證據,便證明其所言非虛,若有差池,再行論處不遲。”
她話音落下,一縷微風拂過,卷起幾片落葉,輕輕拍打在門檻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幾位原本持觀望態度的長老聞言,也紛紛點頭附和。
“林丫頭言之有理。”一位白發長老緩緩開口,聲音如枯枝斷裂般沙啞,“禁地本就凶險,讓他去闖一闖,既能驗證其言,也能磨礪其心性。”
陳長老目光閃爍,最終沉聲道:“好!便依林婉所言。陳萬輝,給你七日時間準備,七日之後,你便帶領一支小隊進入禁地。記住,你的機會隻有一次!”他的語氣依舊冰冷,但緊繃的氣氛總算緩和了幾分,連那敲擊桌麵的手指也終於停了下來。
陳萬輝心中一塊大石暫時落地,他拱手道:“多謝長老成全,多謝林婉師妹解圍。”
接下來的日子,陳萬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明麵上,他是為了家族探查真相的勇士,暗地裏,懷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一些與陳長老交好的族人,對他冷眼相向,甚至在修煉資源分配上暗中使絆子——那日他去領取辟穀丹,藥童卻“恰好”將丹瓶打翻,丹藥滾落塵埃,散發出刺鼻的苦味,他隻能默默拾起,指尖沾滿藥粉的澀意。
更讓他警惕的是,他幾次發現有人在他住所附近鬼鬼祟祟,夜風中傳來枯葉被踩碎的“哢嚓”聲,窗紙外人影一閃而過,留下一瞬的寒意。
他一邊要應對這些明槍暗箭,一邊爭分奪秒地為禁地探險做準備。
禁地,顧名思義,是陳氏家族曆代列為禁入的區域,傳說其中危機四伏,但也可能藏著家族失落的秘密或強大的傳承。
他翻閱了所有能找到的關於禁地的殘缺記載,指尖劃過泛黃紙頁上模糊的墨跡,繪製地圖,準備丹藥、符籙和各種求生工具。
每一件物品他都親手檢查,丹藥的氣味、符紙的韌性、法器的靈光流轉,無一不細細感知。
林婉信守承諾,不僅在長老麵前為他說話,私下裏也給予了極大幫助,為他尋來了幾件稀有的防禦法器。
那枚玉符入手溫潤,卻隱隱透出寒意,仿佛封印著某種古老的力量。
小紅,那個曾經與他有些誤會、性格潑辣的紅衣少女,在得知事情原委後,竟也主動請纓加入探險小隊。
她拍著胸脯,豪氣幹雲:“陳萬輝,以前是我小瞧了你!這種為家族出力的事,怎麽能少了我小紅!”她說話時,袖口的銅鈴輕響,清脆中帶著一絲倔強。
隨後,又有幾名平日裏與陳萬輝交好、實力不俗的年輕子弟加入了進來。
隊伍逐漸成型,盡管這支臨時組建的小隊成員之間,因出身、性格各異,偶有摩擦和爭論,比如對路線的選擇、對可能遇到的危險的預判,但一談及此次探險的最終目的——查明真相,找出威脅家族的敵人,所有人都能暫時放下分歧,同仇敵愾。
夜深人靜,陳萬輝在燈下仔細檢查著探險所需的最後幾樣物品。
窗外,月涼如水,偶有蟲鳴,更顯夜的寂寥。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長。
突然,一陣極輕微的破空聲響起,如細針劃過空氣,一枚細小的竹管精準地穿過窗欞的縫隙,“篤”的一聲釘在他麵前的桌案上,尾部微微顫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陳萬輝心中一凜,瞬間戒備,手已按上腰間法器,掌心滲出冷汗,指尖微涼。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管,觸手冰涼,仿佛剛從深井中取出。
展開裏麵卷著的一張小紙條,墨跡未幹,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幽光,那行細銳筆鋒寫就的字跡,如同毒蛇蜿蜒:“真正的敵人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強大,切勿輕舉妄動。”
這短短一句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一絲信心瞬間動搖。
敵人的氣息仿佛就在門外,夜風中似乎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味,像腐葉,又像血鏽。
他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卷曲、焦黑、化為灰燼,飄散在微風中,指尖殘留著灼痛與餘溫。
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字跡是誰?那氣息是敵是友?
他原以為敵人不過是家族內鬥或外敵覬覦,可“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強大”這句話,卻讓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直衝脊背。
沉思良久,無論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必須去禁地,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隻是,行動方案需要調整。
次日清晨,當霞光初露,染紅天際之時,陳萬輝的身影出現在家族集合的演武場。
與他並肩而立的,隻有林婉和小紅。
三人迎著朝陽,背影被拉得很長。
林婉的發絲在晨風中輕揚,帶著淡淡的幽香;小紅握緊了手中的長鞭,金屬扣環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陳萬輝則緊了緊肩上的行囊,皮革摩擦的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們的神情各異,有凝重,有期待,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遠處的山林輪廓在晨曦中漸漸清晰,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神秘氣息——那是泥土深處傳來的腐朽與生機交織的氣味,夾雜著某種難以名狀的靈力波動,仿佛大地在低語。
前方,是一條通往未知的險途。
三人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盡頭。
不知行了多久,穿過一片迷霧繚繞的密林,前方豁然開朗,空氣中彌漫的水汽也愈發濃鬱,沾在臉上,冰涼如吻。
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壓迫感交織在一起,籠罩了這片天地。
腳下的泥土鬆軟潮濕,每一步都發出輕微的“噗嗤”聲,仿佛大地在吞咽他們的足跡。
又翻過一道山梁,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淡淡的薄霧,一抹異樣的光華在望。
周遭的一切聲音仿佛都在這一刻被吸納殆盡,隻餘下三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一種幾乎能聽見的心跳——咚、咚、咚,如同遠古的鼓點。
風中傳來一絲極細微的嘶鳴,似獸非獸,似風穿石縫,又似某種古老符文在低語。
一種難以名狀的、仿佛來自亙古的寂靜,籠罩了四周。
他們知道,他們快要抵達那個傳說中的地方了。
隨著最後一道密林的邊緣在他們身後退去,眼前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種極致的平靜,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喧囂的寂靜。
一種難以名狀的能量波動,若有若無地在空氣中蕩漾,拂過皮膚時帶來細微的刺痛與麻癢。
旅途的疲憊似乎在這一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撫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悸動,仿佛血脈深處有某種古老的記憶正在蘇醒。
他們能感覺到,正前方,有什麽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