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向著浮屠宮眺望而來的那些人影，也被身後的槍聲吸引，舉著武器朝建築群內衝去。
    槍聲在夜色下愈演愈烈，但很快又漸漸平息。
    微不可察的馬蹄聲在夜色下響起。
    不多時，淩和注意到，一個身形高大的怪物，舉著騎士槍，從建築群的街道間衝出。
    “半人馬？”
    “不，好像不對。”
    淩和看著那道身影自言自語著。
    因為距離很遠，並且還有水霧遮擋的緣故，淩和仔細盯著那怪物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認清對方是個什麽情況。
    那好像並不是什麽異族，而是一名人類的騎士。
    他麾下的戰馬已經異變，數十顆如同肉瘤般堆積在一起的眼球，在夜色下散發著詭異的寒光。
    而馬背上的騎士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他的雙腿徹底潰爛，粘在了馬鎧上麵，上半身的肌肉則是劇烈膨脹，將盔甲撐得零零散散。
    這時，那騎士似乎也遠遠的看到了漂浮在海麵上的浮屠宮。
    它似乎愣了一瞬，眼神中閃過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
    緊接著，在淩和驚訝的眼神下，那騎士居然控製著身下戰馬，朝著浮屠宮的方向半跪了下來。
    騎士槍被他倒插在地上，一麵已經殘破到幾乎看不清畫麵的旗幟正迎風飄揚。
    雖然不清楚是為什麽。
    但淩和感覺，它......似乎在向宮殿致敬。
    可就在下一刻。
    一道刺耳的嗡嗡聲響徹雲霄。
    就在那異變騎士致敬之時，他的胸膛忽然被高速旋轉的鋸刃刺穿。
    那鋸刃往下一劈，直接將騎士連帶著戰馬一並劈成了兩半。
    血肉四濺，異變騎士的屍體倒下，露出了它身後一名穿著皮衣，拿著油鋸的身影。
    那身影向著海麵上浮屠宮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著浮屠宮漸漸消失在水霧之中。
    然後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停止了油鋸的運作後，便轉身返回到建築群中。
    “......”
    剛剛的一幕，自然是被淩和看在眼裏。
    淩和不自禁的喃喃著，“那究竟是什麽情況？”
    “是戰爭。”
    林海在一旁嗤笑一聲，張口回應道。
    “戰爭？”淩和有些疑惑的朝林海看去。
    “你難道不了解這些？”林海瞥了淩和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看不像。”
    “人類是一種怎樣的生物，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嗎？”
    感覺老人說話的語氣有點怪怪的，淩和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到對方了。
    林海此刻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些不對。
    於是乎輕笑了兩聲，將語氣調整了回來。
    “我啊......”
    林海深呼吸一口氣，回憶道：“退休之後，經常會去翻閱一些人類曆史上的書籍。”
    “其中一句話，我覺得寫的很好。”
    “那句話說的是：比異教徒更可惡的，是異端。”
    一邊緩緩說著，林海一邊用餘光，打量著淩和臉上的表情，見淩和表情上沒有什麽異樣，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不是嗎？”
    “從古至今，人類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讓與自己不同的另一種聲音永遠閉嘴。”
    “信仰、思想、理念......”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成為征伐和聲討的對象，被血海吞噬前會是如此，被血海吞噬後亦會是如此。”
    林海說到這裏，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身體。
    “有趣的是，血海能吞噬一切，能腐蝕人的身軀，侵蝕人的精神，卻唯獨改變不了人的本質。”
    “貪婪、好戰、危險的本質。”
    “好啦好啦。”淩和打了個哈欠，打斷了林海的長篇大論。
    “您老人家這些還是留著跟別人聊去吧。”
    “至於我......”
    淩和朝天伸了個懶腰，“唔——我這樣的年輕人，果然還是沒到去思考那些哲學問題的時候。”
    “我先回去睡了，您老人家困了別硬撐著，拜~”
    這麽長時間，也吹夠了海風，淩和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林海看著淩和的背影微微出神。
    緊接著，他的聲音遠遠的傳到了淩和耳邊。
    “謝謝你幫我照顧小知夏。”
    淩和嘴角微微勾起，向身後招了招手，說道：“不謝。”
    ......
    重新回到大殿內。
    淩和揚起的嘴角瞬間下落。
    轉過頭，淩和看向一直跟隨著自己的食利者，招呼道：“喂，你！”
    食利者趕忙湊到淩和身前，“領主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淩和伸手指了指殿外，冷聲道：“看好那個老人，別讓他整出什麽小動作。”
    “是，大人。”
    食利者點頭應下，並回應道：“整座宮殿內都是我們的人，沒人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搞出任何您不允許的事情。”
    “嗯，下去吧。”
    揮手將跟隨的食利者和牛馬們遣散，淩和獨自朝著寢室的方向走去。
    路上，淩和的眼中閃過道道算計的神色。
    雖然隻是林海無意間表露出的情緒。
    但淩和能察覺到，與好哄的知夏不同，林海其實並不信任自己，隻是在跟自己玩虛與委蛇的戲碼。
    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在血海這種危險的區域活的久了，想要讓人徹底敞開心扉，去相信一個無意間撞上的陌生人，恐怕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好在淩和需要的隻是老人的技術，他並不用得到老人的真心。
    隻要老人能不鬧出什麽亂子，將浮屠宮帶到航海圖上標注的區域，無論他心中在想什麽，淩和依舊會履行自己的承諾。
    想到這裏，淩和甩了甩混亂的腦子，走到寢室前推門而入。
    薇拉依舊保持著淩和走時的睡眠狀態。
    見狀，淩和捏了捏薇拉的臉蛋，然後躺倒在薇拉旁邊，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走了一圈已經很累的緣故。
    雖然耳邊的低語聲還在不時響起著，但這些聲音已經無法再成功影響到淩和。
    “晚安~”
    對著半空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道了聲晚安，淩和靠在枕頭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次，淩和做了個好夢。
    直到......
    轟隆——
    一聲劇烈的搖晃，將淩和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