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之外，高陵站在樹蔭之下，躲避著烈日灼烤。
    見蒙毅來到，他趕緊上前行禮道 “參見陛下。”
    蒙毅點點頭表示回禮，趙信走上前驗證無誤之後，雙手把書簡呈送給了蒙毅。蒙毅快速掃過關於出征以及作戰的情況、首級一萬及牛馬牲畜無數的內容。他著重關注最後部分中提到由端對於此戰的戰略性意見。
    “倘若由端遲來半天，不，僅僅是一小會兒，怕是王衡帶去的人就會全軍覆沒了！”
    “確實是他啊，難怪叫‘鐵壁王衡’！不過也不奇怪，畢竟他的敵人是在幾年內統一了各部族的大漠之雄，簡直就是這時代的霸主啊。”
    “曆史上雖然記錄漢家王朝雖未敗於白登圍困之中，但要是可以贏，劉季怎麽會輕易把女人財貨拱手相讓給匈奴？”
    蒙毅合上竹箋後開始思索其中提到了抓獲不少外貌怪異的匈奴奴隸一事。
    他回想自己腦海裏零星片段，發現中亞以南地域之人大多黑色長發，越是靠北膚色就越白發越淺。然而這個時代的北境地區還並非理想居所。
    既然書中已稱他們是羯人，不如將男子悉數處決用作礦工，至於女子就交給戰士們自行處置好了……蒙毅歎了一口氣，暗想這些若換做波斯的佳麗該有多妙。
    話說回來他也頗為愛貓，要是能有金毛碧眼的好貓，那便更棒了！
    見到高陵迅速讀了一遍且再三查閱細節時，蒙毅開口詢問道：“你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高陵考慮了一下回應：“雖然按照律法而言王衡私自開啟戰端確實犯錯，然而…”
    正如預期一樣，所謂‘然而’前頭全是客套話...蒙毅看向高陵：“收錢幫說話啦？”
    高陵莞爾：“瞞不了陛下，臣確實受托於內史吳和。”
    “世人總說，高陵乃老實忠厚者。”蒙毅表情嚴肅下來：“這次就當特例了！記住，你可是朕親選的近臣！”
    “可即使武將來決策略不當，朕也絕不會單方麵裁斷此事。”
    “擬詔吧，明日朝堂會議上交與文武眾臣討論商議。”
    高陵深鞠一躬："喏。"
    ...
    夜幕降臨，宮門。
    燭光下，蒙毅正埋頭審閱來自各地郡守的消息。
    "陛下，田氏夫人求見,"韓德悄然走進來報告說。
    這個調皮搗蛋鬼來幹什麽的呢? 算啦，摟著暖和溫柔的妻子睡覺自然比獨睡有意思多了..蒙毅依舊低頭忙著手中的文件，淡聲道："讓她進來吧."
    ...
    第二天清晨
    "殿下駕臨，妾身拜見。"
    田女打扮成簡單的發髻，身上披一件緋紅色羅裙，在宮內嫋嫋娜娜地走動，盡顯幽美孤獨氣質。
    近日裏趙妃為家族事務奔忙著，同時也在照料懷胎及春蠶育種，分不出多餘心神對付後廷鬥爭；而嬴家的小丫頭偶爾也會跑來串門兒，奈何兩人年歲差異甚大；戚幼姐倆又因性格原因疏遠彼此交往。總之人生孤寂得猶如寒冬臘月裏的雪花一般清冷啊。
    此刻她雙眸流盼，
    “前任君主？”林夫人輕輕一怔，抬眸望向李明，雖然對於李明不稱呼父親而稱作前任君主有些疑惑，但還是稍加思索後答道：“有。”
    “那說來聽聽。”
    “才華橫溢，睿智果敢……”
    “別淨挑好的說，說點缺陷。”
    “奢華過度，不愛與家人相處！可憐的長安，自學會跑跳之後，總共才見過父親四次！”
    哼，恐怕你不知道還有連一次都沒見過的……李明搖搖頭說道：“其實他不太喜歡親近家人這點，並非全然怪他，這是因為他患有類似ptsd的後遺症，他內心恐懼再次被親人背叛或者拋棄，所以把自己藏在刺蝟般的保護色中……”
    林夫人眨眨眼：“陛下所說，我從未聽聞過……”
    李明輕歎一口氣：“前君主誕生於臨淄，在那時昭王憑藉長平之役的大捷威勢，打算滅掉齊國。”
    “對昭王來說，隻要能夠攻下臨淄，消滅齊國，城中的質子莊襄王以及剛出生的前君主都可以舍棄。”
    “這就意味著，在前任還躺在繈褓裏的時候，就被他的親祖父所放棄。”
    林夫人微微動容，抬頭看向李明：“為了城池，就需犧牲親人嗎？”
    李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同年，莊襄王在呂不韋的幫助下，獨自一人逃回鹹陽，留下前君主與母後秦始皇的生母）在臨淄。”
    “這就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所拋棄！”
    “好容易回到鹹陽成為莊襄王的嫡長子。可祖母夏太後卻一心扶持韓國外戚，欲讓長安君成蟜成為繼承人。”
    “這就是遭到自己親祖母的舍棄！”
    “再後來，前君主成為秦國國君，然而長安君成蟜與其背後的韓係外戚一直懷有二心，最終成蟜反叛被處死。”
    “這便是被自己的親兄弟出賣！”
    “而後等到可以親自處理朝政時，其母後身後的趙係外戚勢力仍想維持原有的權柄，意欲趁機清理其他派係。而嫪毐則妄圖借此將前君架空以掌握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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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等於被一直相依為命的母親所背叛！”
    “等他真正掌控實權後，昌平君反叛，母後對於誅殺太重略有異議，於是……在他眼裏，這就是再次被最珍視之人背棄了！”
    忽然，李明住口不再說話，耳旁傳來林夫人壓仰的嗚咽。
    他隱約察覺了一些，於是將本在量對方脈搏的手移開，擁住了她的肩膀低語撫慰。
    其實還有些事情沒講出來，就是當初先君逝於沙丘之事。
    若遺詔是讓李明接位，那就是先君最後那次，被他的兒子、心腹及大臣給辜負了。
    要是遺詔指向趙亮繼承，至少在這個時空中，那位富態者被自己的兒與忠誠大將背叛了……
    ……
    翌日清晨，章華殿，朝議正盛。
    “肅——”
    侍衛手持戟槍步入，用身形組成禦路。
    “雅樂，奏響！”
    掌管雅樂的大官一舉手，鍾鼓之聲響起，音律在殿內彌漫。
    “皇帝來臨！”
    宦官首領韓宣一聲長呼，數名宦者推動帝車，同樣數量的宮女高舉傘蓋與羽飾徐徐前行。
    “參見陛下！”
    滿堂百官拜伏行禮，李明一手搭劍柄緩緩踏上階台，隨之掀袍端坐禦座之上。
    “有事速啟，無事退朝！”
    韓宣立於龍椅之下大聲宣告著使眾大臣翻白眼的慣常用語。
    他們黎明時分即到，候了幾時才見到皇帝，如今豈能無事便撤！
    然而沒辦法，這整套‘皇帝’儀式僅十幾年光景，且聖上對所有條例有最高裁定權限。
    高座上的李明仿若未覺般漠然無視，昨日盡興小娛兩番後今日神情煥發甚至有點放聲歌唱衝動。
    實際上這次朝議重點單一，隻是針對趙亮北征私自作戰的行為做出判斷。
    有功？有過？
    假若論功，該如何獎賞呢？
    這樣會產生新的問題，其他將領爭相模仿後果如何？隻是借既成事實挑動紛爭尚且可控，更可怕情況又怎堪？
    要是判定有過，則怎樣懲處？
    處罰之後，會不會
    喲，這婚事還沒成呢，未來嶽父就已經開始偏袒了！等等，我怎麽用“婚事”這個詞兒了……明陽盤坐在皇位上，正興致勃勃地啃著瓜子。
    見到李然和自己對著幹，少爺齊臉色一沉，目光轉向李然，卻見他微微搖頭，動作極其細微。
    瞬間，齊恍然明白過來，略顯僵硬地轉身，朝明陽俯身行禮：
    “臣，請陛下裁決。”
    明陽微微一笑，掃視眾臣：“總算輪到朕了吧？”
    環顧靜默無聲的大殿，他輕輕點了點頭，陳安會意，從袖中抽出一道詔書朗聲念道：
    “二世皇帝旨意：原朔方郡丞林川勤於王事，恪守職分，現升任洛陽郡守，佩銀印青綬，俸祿兩千石。”
    “內史劉誠忠心愛民，辦事嚴謹，今調任朔方郡守，佩銀印青綬，俸祿兩千石，即刻到任。”
    “典客副使孫策屢建奇功，安撫邊疆有功，現擢升為內史，佩銀印青綬，俸祿兩千石，即刻到任。”
    “任命北疆軍副將趙剛為羽林軍統領，駐紮皇家園林。”
    “任命近衛將軍周勇為北疆軍副將，立即到任。”
    “任命羽林副將李成為近衛副統領，領藍田軍，即刻赴任。”
    ……
    陳安讀完詔書已是氣喘籲籲，滿朝文武嘩然一片。
    朝堂上的議論主要集中在兩個點：一是內史劉誠被調離京城，二是李成從校尉躍升至副統領，統領藍田軍。
    劉誠外放多半是受趙剛連累，但從職位上看，朔方郡守可比總管關中的內史更逍遙自在。
    至於李成，大家都知道他遲早要升，但皇帝直接讓他接管藍田大營，還是讓不少人覺得難以接受。
    此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這愣頭愣腦的李成身上，更坐實了眾人的疑慮——看看他那落魄樣，實在想不通皇上為什麽器重他！
    明陽在龍椅上冷眼旁觀。
    在明陽眼中，有人跳出來便打，絕不留情。
    難道以為之前的那些鬧騰他就毫無察覺嗎？
    其實關於趙剛擅自出擊匈奴的事，他壓根不想罰，反而頗為欣賞這種積極主動的態度——有資源打匈奴也好，沒資源也要想辦法打匈奴。
    隻是無能便是原罪！
    老將在帶兵時講究的是一個“穩”字，如張合之輩堪稱典範，霍遠、李然在這方麵表現也還讓人滿意。
    唯獨趙剛，在軍營這麽多年卻始終保持著少年將的模樣——莽撞衝動。
    所以明陽時常懷疑，這家夥根本不是家傳血統，而是張家從哪裏撿來的！
    反觀在一旁竊喜的李成，那是真正的戰場奇才！
    所以趙剛，還是回京繼續深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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