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一聲。
    當老舊掛鍾刺耳敲出整點的那一刻，視野中的那張臉，終於清晰！
    沒有人能用言語去形容此刻的感覺，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幹，心髒像是被抬手扔進了火堆裏。
    那是一張他們窮盡一切詞匯都無法去描述的臉，比前天夜晚見過的所有紙紮加到一起都要詭異。
    柴堆中未燃盡的光火，淺淺映蕩在那張臉上，幹癟如樹皮的皮膚之上，布滿深深的皺紋，隱有青灰色的光澤在溝壑之間流轉，怪異森然。
    鼻子尖細微微上翹，瞳孔細長如針，乍看過去，能發現鼻翼兩側有兩撮未褪盡的黃毛，隨風輕輕顫動。
    她就這樣隨意從容的坐著，用幽綠狹長的眼眸緊緊盯著前方的鏡頭，像是在和直播間中足足兩百多萬觀眾對峙。
    而另一邊，剛剛吟唱完大觀園請神調的齊洛，舉步朝不遠處走去，好半晌後才折返回來的他，手中拎了一壺酒，一隻毛未褪盡的雞，放到了對方麵前。
    “請神一趟不容易，既然來了，就吃飽喝足了先”，他笑著說出一句，也順勢坐到了對方身旁。
    鏡頭，將兩人盡數框到其中。
    那人影先是盯著地上的酒水食物看了半晌，爾後用力咧開嘴角，抓起地上的土雞，撕咬下一根翅膀。
    “哢嚓~哢嚓~”
    用力咀嚼翅骨的聲響，四處蔓延。
    短短幾秒之間，那雞翅便已全數進了她的肚子裏。
    “咕咚~”
    她拎起地上的酒壺，美美喝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摸摸肚皮，轉頭看向身旁的齊洛。
    “吃你這雞，比在這園子裏吃爽快多了，肉肥味美還沒那麽多規矩。”
    尖細的聲音，隨風飄入屏幕前每個人耳中，似是指甲滑過玻璃板，刺耳又難言。
    隔著幽深湧動的黑暗，能看到那黃毛尖鼻之下的細長嘴巴，正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牙縫間.......好像還殘留著幾絲血跡。
    “這麽說，你進過大觀園？”
    齊洛倒了杯酒給對方遞過去，笑著問道。
    “大仙兒我當然進過大觀園，那也不是什麽好地兒，能不去就不去。”
    “誰出的馬，上誰的身？”
    “劉家一個老婆子，給我擺了香堂，上了貢，人家有禮，咱也就去了。”
    尖利如針的話音剛剛落下，觀眾們心中便陡然發出一道巨震！
    所以，這薩滿五仙中的黃仙代指，真是劉姥姥？
    那照主播剛剛這一係列的詭異操作與兩者之間的對話來看。
    他這是........把之前被劉姥姥請過的那個黃仙兒，又給請回來了？？
    想到這一步，眾人徹底坐不住了。
    活了這麽久，誰特麽見過這般詭異的事兒？
    不是說自那以後不準成精麽？你是有多大的心，敢給我們足足兩百多萬人看這個？
    彈幕，滾滾而來，短暫幾秒鍾內，便將整個直播間屏幕占滿——
    【不是主播，你玩兒真的啊？你真請神了？而且請的還是劉姥姥請過的黃大仙？我讀書少，你不要嚇我啊！】
    【說句老實話，雖然我不知道主播剛剛這一係列操作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但他那個“大觀園請神調”的確挺有味道的，該不會......他真有這一手吧？】
    【不信！還是不信！我東北人，出馬請仙啥的我見過，這個我信，但他能把所謂上過劉姥姥身的黃仙兒請下來，我隻能說太滑稽了一些！】
    【........】
    雨幕中，黃仙兒依舊在對著手中的土雞瘋狂進攻，齊洛安靜瀏覽了一會兒彈幕，嘴角微微勾了勾。
    “你說你上過劉姥姥的身，進過大觀園？可.......有人不信？”
    “不信？誰不信？誰說不信，我現在就去找他。”
    臥槽！
    剛剛發彈幕瘋狂質疑的那部分觀眾，齊齊在心裏暗罵一聲，下一秒，屏幕就幹淨了。
    “嗬.......其實我也不信”，齊洛聳了聳肩，“大觀園什麽地方，那麽多人裏難免有懂這方麵的人存在，一眼就能看穿，怎會讓被你上了身的劉姥姥進去？”
    “什麽地方？墳圈子罷了！一幫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聚在一起醉生夢死、豁騙自己而已！我去那是給他們麵子，幫他們度化呢。”
    “還是不信。”
    齊洛將壺中的酒全數遞給黃仙後，笑著搖搖頭。
    “不信？大仙兒我在園子裏又是吃雞，又是喝酒的，喝罷酒還去一個高低不錯的墳堆上睡了一覺。當然，你也知道大仙兒我喜歡放屁，這一不小心，就多放了幾個屁，不知道有沒有熏到墳堆子裏那些孤魂野鬼哦。”
    “來，你說！就大仙我做的這些事兒，是她一介鄉間野婆子能做出來、敢做出來的麽？”
    尖利的聲音，如同撕碎的布帛，久久回蕩。
    待聽到這句後，齊洛終於第一次將目光從黃仙兒身上移開，正色看向鏡頭。
    “這一點，確實沒錯。”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有過這樣一段描寫：說襲人在寶玉房間中轉過集錦槅子，就聽到了如雷的鼾聲，進去一看，隻聞見滿屋子的酒屁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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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隻覺得這描述有些前後脫節，劉姥姥雖然土但她不蠢，什麽地方能去什麽地方不能去還是曉得的，更別談如此失態了。”
    “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是黃大仙貪杯了，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酣睡放屁。畢竟大仙兒自己也說了，世人誰不知黃鼠狼愛放屁嘛，嗬嗬.......”
    伴隨著齊洛的聲音，觀眾們表情兀自震驚起來。
    好家夥！
    這一次，他們真的全都在直呼好家夥！
    還能這樣解釋的？可問題是，這樣一解釋之後，的確就豁然開朗了！
    站在劉姥姥的視角上，做出這般事的確匪夷所思！
    可若是被黃仙兒上身的話，那一切就都合理了啊！
    薩滿神婆、代指黃仙.......
    此前覺得離譜至極的論斷，在這一刻，竟得到了無比完美的印證。
    夜雨冰冷，寒氣襲人，可觀眾們的心境卻無比澄明。
    鏡頭中，解釋完畢的齊洛再度看向啃食雞肉的黃大仙兒，笑著開口。
    “既然你進過大觀園，那能不能告訴我們，到底進了幾次呢？進大觀園都幹了啥呢？”
    “三次唄”，黃大仙無所謂的說道。
    “第一次，找墳！”
    “第二次，帶點祭品去熟悉熟悉墳圈子。”
    “第三次，出馬做點法事，幫這群孤魂野鬼解決點問題，順便給我也積積陰德。”
    含糊的聲音，像是自天外飄來的一般，悉數傳入直播間中每個人耳中。
    恭王府博物館那間燈火昏暗的辦公室裏，下屬秦墨用力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迷茫又充滿疑惑。
    “這.......這也太離譜了，且不說請神這一套，三進大觀園變成找墳、祭祀、做法.......簡直沒有比這更荒誕的解釋了。”
    “怎麽.......你又不信？”
    燈影之外，背身站在一隻小小神龕前的劉旭，將三柱剛剛點燃的香插進香爐，朝被紅布覆蓋著的不知名物件拜了拜，沉聲開口。
    “額.......劉老，我也在說服自己相信啊。可總感覺，她說的有問題.......”
    “她的確說的有問題”，劉旭輕輕點點頭，嘴角輕輕扯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喑啞低沉的聲音，在暗夜中聽起來，竟冷不丁有幾分滲人。
    “因為她說漏了一樣。”
    “除了上墳、祭祀和做法外.........”
    “還得.......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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