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楊子晴把折疊凳子送給了葉曉和陳冉。葉曉對這小小的禮物沒有太多反應，而陳冉的家族和團隊看到這個凳子後，眼睛都亮了起來，一個個都想要一個。車上空間有限，放物資都嫌不夠，根本沒有地方放椅子和凳子。每次下車後，不是站著，就是直接坐地上，最多鋪塊布——根本談不上舒服。這折疊凳一出現，頓時成為了人們心中最奢侈的存在。
    楊子晴心中一動，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於是提出了用物資交換凳子的方案。
    她曾見章文做過折疊凳，他手藝很好，如果不講究細節，一張凳子一個小時就能做出來。於是她和那些人討價還價了好一陣，硬是把一張凳子的價格提到了至少一瓶五六百毫升的水，或者一包二百五十克的餅幹。這個價格嚇退了一些人，但總有家底厚實的人願意換，這讓章文高興壞了。
    雖然他白天需要開車，一天能做的數量有限，但有收入總是好的。他還把這筆“生意”分享給幾個室友和朋友，那些人混得比他還慘，餓一頓飽一頓的常事，但時間卻比他多多了。賺回來的食物，他們還厚道地給章文抽成。於是，兩天時間裏，一個專門製作折疊凳的小團夥在大車隊裏悄然成形，並且迅速擴展開來。接著，製作折疊椅、扇子、木屐、涼席、衣服、帽子、陽傘的各種手藝人也都紛紛開始行動，大家都意識到這是一條活路。
    當然，這些人賺到的收入，肯定沒有楊子晴親自談下來的價格高。
    因為這件事，楊子晴成了“開創新紀元”的人，被眾人挖了出來，受到了無數的感激與敬佩。各式各樣的簡陋但實用的小物件和好人卡紛至遝來。
    這些人未必是真的多麽老實善良，更多的恐怕還是為了結交楊子晴。章文因為和楊子晴搭上關係而得到的好處，讓其他人看得眼紅，自然也都蠢蠢欲動。何況，楊子晴還是車隊裏最強的木係異能者之一，她的地位本來就炙手可熱。
    章文一邊擦汗，一邊咧嘴笑道：“幹坐著也這麽熱，找點活幹也一樣熱，那還不如幹點活，至少心裏踏實。”
    楊子晴笑了笑，沒再多說。她知道章文和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的人不同，他把賺到的糧食和水大部分都攢起來，為的就是將來一旦發生什麽意外，不至於立刻陷入絕境。
    “說得好啊，大兄弟。”後車鬥上，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伯坐在章文旁邊，懷裏抱著幾根剝了皮曬幹的木樁，笑著插話，“人啊，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閑著。要時時找點事幹，遊手好閑哪成。”說著，他指了指章文的工具，“借把斧子用用？”
    這老伯手藝比章文還要精巧，他專做餐具。他把木樁砍成小段，工具在他手裏翻飛，不一會兒筷子、調羹、碗碟這些東西就出來了。隻要稍加打磨，便能變成精致的餐具。剩下的邊角料還能雕刻成可愛的吊墜。不過，楊子晴從沒見過有人向他買這些餐具，也許是因為木材有味道，也許是因為大家不覺得這些東西是必需品，總之他的產品乏人問津。但即便如此，他依舊做得很開心，臉上帶著一種充實的平安與執著。
    楊子晴看看他，再看看不遠處那些焦躁不安的年輕人。他們聚在一起，看似在討論什麽“人生大事”，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最後根本討論不出個結果。兩邊完全是兩個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
    她正要感慨兩句，就見有人快步走了過來，急匆匆地喊道：“楊小姐，有傷員需要您救治。”
    楊子晴歎了口氣，起身跟了上去。她的醫療職責並不是白加的，雖然沒有特殊待遇，但該她做的事情一點不少，甚至自從她當眾拒絕了馮國強的招攬後，任務量變得更多了。不過她現在不想，也不能和馮國強撕破臉，人在屋簷下，在實力還沒有達到頂峰之前，必須低頭。這是她上輩子和這輩子攢出來的經驗。
    路上，她特意繞道去看望鄭磊。鄭磊的傷雖然比顧時敘輕，但愈合起來卻比顧時敘的傷要難得多。畢竟他的腿是整條斷掉的骨頭，不像肉，能夠迅速愈合。他現在還得繃著一條腿，整天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
    還沒走近，楊子晴就聽到鄭磊的聲音帶著幾分冷硬：“你走吧，晶核也拿走，我不缺這些東西。”
    她繞過一輛車，看到一輛銀灰色的商務車，車門半開著，車廂後部被清空，裏麵隻放了一張折疊床，鄭磊半躺在床上。蘇橙站在車邊，穿著軍隊文職人員的製服，神情複雜而失落。
    車旁站著的還有那個燒烤小夥子，南彬，大家叫他阿南。顧時敘他們這段時間都忙得不可開交，這位年輕的大力士便被派來照顧鄭磊。
    “那你好好養傷吧，關於那天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蘇橙低著頭，神情黯然，匆匆離開。
    待2蘇橙走遠後，楊子晴走了過去：“她還天天來？”
    “楊小姐。”鄭磊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又無奈地歎了口氣，“是啊，天天來，一天好幾回。”他聲音裏沒有太多怨氣，但換作李雲，恐怕早就滿腹牢騷地罵上幾句了：“這人腦子有病吧？叫她別來了還這麽執著，真是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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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子晴俯下身仔細查看鄭磊的傷勢，對著他的腿琢磨了片刻，然後讓阿南幫忙把夾著的木板拿下來，對鄭磊說道：“小心點，把膝蓋屈起來。”
    鄭磊小心翼翼地屈起膝蓋，臉上有些痛苦的表情。
    “有點疼吧？還沒完全長好，但必須得活動活動，不然肌肉長時間縮在那兒，對你以後的恢複不好。”
    鄭磊連連點頭，眼裏滿是感激：“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辛苦你了，楊小姐。”
    這時，帶楊子晴來救治傷員的軍人正被阿南纏住了，鄭磊趁機低聲對楊子晴說：“你還得過去嗎？”
    “嗯，是啊，得去。”楊子晴點了點頭。
    鄭磊眼中透出幾分擔憂：“那些人……越來越不像話了。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也不用太勉強自己。”
    楊子晴微微一怔，心裏不由得一暖。最近去救治傷員，待遇與以前相比的確差了太多，鄭磊這一番關心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鄭磊從身旁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楊子晴：“隊長知道你今天會過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楊子晴接過袋子，眼前頓時一亮——居然是綠核，而且還是三階的。
    “這是……剛才那頭喪屍的？”
    “嗯，隊長說他一會兒要去開會，可能沒時間親自交給你，所以讓我先給你。”
    楊子晴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所謂“拿人手短”，這個道理她自然明白。眼前這綠核如此珍貴，她自然不會拒絕，收下後更加精心地幫鄭磊處理了傷口。她順口問道：“他去開什麽會？”
    鄭磊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該怎麽解釋：“具體我也不清楚，聽說是牛奶場那邊提供了一些情報，說去蘇城的高速被堵了。前麵的慶陽鎮成了必經之路，要不然就得繞五十公裏的山路。山路雖然不算太遠，但路況不好，很多車輛可能無法通過，山邊還有野獸的威脅。所以馮司令他們的意思是，要從慶陽鎮清出一條通道來。他們大概就是去商量這件事。”
    楊子晴心中一沉，慶陽鎮？那不是……死了很多人的地方嗎？她記得當初楊曄提起過，慶陽鎮的慘狀……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子晴心中不免有些懊惱，當初怎麽就沒好好聽楊曄說過的那些事呢？現在她實在是想不起什麽關鍵細節，若是能再多知道一點，也許就能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拚湊起來。但現在，什麽線索也沒有，隻能暫時擱置。
    告別鄭磊之後，她匆匆趕往五號車隊的醫療營地，繼續履行自己的醫療職責。
    營地裏傷患很多，而且大多是重傷。楊子晴這兩天的醫療任務，都是在一個酒糟鼻的指揮員手下進行。陸海洋她已經兩天沒見著，稍微熟悉點的醫護人員也都像是被調走了一樣，剩下的人對她十分冷淡，仿佛要把她徹底隔離開似的。那酒糟鼻看到楊子晴，臉上的不爽一目了然，見她走過來就毫不客氣地吆喝道：“那個誰誰誰，別磨蹭，快點過來幹活！”
    他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惡劣的口氣，簡直讓人皺眉。
    不過楊子晴剛剛得到了顧時敘送來的三階綠核，心情好得很，也懶得跟他計較。她快步上前，給幾個已經快不行的傷患吊住了生命，隨即攤了攤手，“沒能量了。”
    “什麽沒能量了？才幾個傷患，能花你多少力氣！別找借口！你要是敢不救人，就是違抗命令！管你什麽楊子晴楊子陰，今天我能讓你在車隊裏待不下去！”
    楊子晴聳聳肩，根本懶得理他，直接轉身就走。
    她剛要走出帳篷，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突然從旁邊伸出來，一把拉住了她的背包：“你……你是子晴？”
    楊子晴順著那隻手看過去，頓時愣住了。眼前是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滿頭糾結不堪的髒發，臉上青紫交加，布滿水泡和疹子，有些水泡已經破了，流出惡心的膿液，幾隻小蟲子在膿液旁嗡嗡打轉，整張臉看不出一點原本的模樣。
    “你是……？”楊子晴皺了皺眉，眼神裏充滿戒備。
    那人喉嚨裏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像個老舊的風箱：“真的是你，子晴……是我啊，程凱……張程凱啊！”
    “張程凱？！”楊子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還活著？”
    “對！我還活著！”張程凱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裏滿是祈求，“我聽說你現在很厲害……我想找你幫忙，找了好幾天都找不到……子晴，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楊子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除了臉幾乎不成人形，倒是沒見著什麽明顯的傷口。
    “你哪裏受傷了？”她問道。
    旁邊的一個醫護人員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哪兒有什麽傷？不過是那天被喪屍嚇暈了，車被壓扁了，其他人死的死，殘的殘，就他活得好好的，嚇暈過去罷了。”
    張程凱臉色一陣漲紅，結巴著反駁道：“我、我那是中暑了！”他轉向楊子晴，臉上又恢複了哀求的神色：“他們都死了，車也沒了，我現在無家可歸，求你幫幫忙吧，畢竟我們還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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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朋友”三個字還沒說出口，楊子晴的眼神忽然一冷，冰冷如刀鋒般直射向張程凱，他頓時打了個哆嗦，囁嚅了幾聲，硬是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楊子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事就起來，出去。我有個問題要跟你確認。”
    她的態度讓張程凱不敢多說一句，艱難地站起身，跟著她往帳篷外走去。而這時候，那個酒糟鼻看到楊子晴竟然對自己的話完全無動於衷，仿佛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頓時怒火中燒。
    “你有沒有一點自覺！有沒有一點羞恥感！我讓你滾，你聽見沒有？！”他四下張望，猛地抓起一個醫用托盤，狠狠地朝楊子晴甩了過去。
    然而，他甚至沒看清自己手中的托盤怎麽回事，突然之間，那托盤竟直接甩回到他的頭上，砰地一聲砸得他暈頭轉向，緊接著，他那圓滾滾的啤酒肚挨了一腳，人像個球一樣滾了出去。
    楊子晴毫不在意地扯下胸前那塊粗製濫造的醫療小隊胸章，隨手丟在地上：“這破醫療小隊，我還不稀罕待呢。車隊要趕我走，也輪不到你這種人來叫囂！”
    張程凱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一愣一愣的，整個人都愣住了，直到楊子晴已經走出帳篷，他才慢半拍地跟了上去。
    跟在楊子晴後麵，張程凱戰戰兢兢，不敢多說話。楊子晴忽然停住腳步，猛地一轉身，直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我聽說，你跟人說過，李欣是我害死的？”
    張程凱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沒有啊，子晴……你聽我解釋……”
    楊子晴冷冷地盯著他，目光如利刃般刺穿他那掩飾的謊言。張程凱本就狼狽不堪，這會兒渾身冒著冷汗，更顯得氣息不穩，狼狽至極。
    “我不需要解釋，我隻想要真相。”楊子晴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可置疑的力量，“你最好別撒謊。”
    張程凱整個人都在發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連聲道：“我……我真沒說過……我隻是、隻是被人問到……我隨口說了點什麽，沒說是你……真沒說是你……”
    楊子晴眉頭微蹙，麵無表情地盯著張程凱，幾秒後，她嗤笑了一聲：“隨口說？你可知道，隨口的一句話，可以害死多少人？”
    張程凱臉色慘白，聲音顫抖：“我、我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楊子晴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中沒有一絲憐憫。末世之中，誰也沒有資格憐憫誰。她冷冷地說道：“行了，你的事我知道了。不過記住，你欠我一個解釋，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把欠我的話全部吐出來。”
    張程凱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他知道，楊子晴是動了真怒。她的眼神裏，那種冷酷無情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能奪去他的生命。
    “子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顫抖著聲音著急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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