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晴繼續詢問了一些其他信息，比如現在的日期。今天已經是公曆的八月十一日，末世的三個多月了。她心裏有些發涼——意味著她在農場裏一覺醒來，外界就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而關於兩個月前離開的那個大部隊，她也了解到，最高指揮官並不是馮國強，而是一個姓胡的，大家稱他為“胡首長”。真正負責實際指揮、整合慶陽鎮幸存者加入車隊的，是一個叫“顧隊長”的手下。
    楊子晴心中冷笑，十有八九是胡全和顧時敘聯手架空了馮國強。沒想到這家夥還是走上了被架空的老路。對此她沒有半點同情之意。當初她被張老板設計，那場陰謀能搞得那麽大，馮國強就是幕後推手。雖然她不知道那個老頭子打的是什麽主意，但起因肯定是她當眾回絕他的那點小事。堂堂一軍區司令，氣量如此狹隘，被人拉下馬簡直是報應，天道好輪回啊。
    她還了解到，慶陽鎮裏殘餘的幸存者並不止楚羨和裴昊海兩人，還有零零散散的其他幾撥人。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跟著大部隊離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幸存者逐漸形成了幾個小團隊，在鎮內外不同的區域遊蕩，互相提防，又彼此依存。
    當楚羨問她要不要去他們的營地看一看時，楊子晴猶豫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
    從樓房裏悄無聲息地出來，三人穿行在安靜的街道中。楚羨邊走邊像講故事一般向楊子晴介紹，哪裏是喪屍聚集之地，哪裏相對安全，哪裏有絕對不能惹的大型變異獸，哪裏又隻有一些弱小的嘍囉，“我們平時就在那些小嘍囉手下討生活。”
    楊子晴心中暗暗點頭。能在滿是喪屍的地盤上撐過兩個多月，這些人無疑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則。她不由得想起那些遊走在草原和森林上的原始部落——沒有堅固的房屋，沒有穩定的糧食和物資來源，甚至沒有固定的居所，漂泊在飛禽走獸之間，和大自然鬥智鬥勇，看天吃飯，生活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危險。但正是這樣的環境，反而迸發出了一種骨子裏的堅韌和蓬勃的生機。
    “這種環境最能鍛煉人了。”楊子晴在心中默默感歎。當然，如果有更好的選擇，誰會願意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正在這時，拐過一個路口，突然聽見前方傳來腳步聲。楚羨立刻停下腳步，前方也傳來了警惕的喊聲：“誰！”
    楚羨趕緊露出三分笑容，揚聲回道：“是我，楚羨，是老範哥吧？”
    對方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領頭的是個高壯黑實的中年人，身後跟著五六個人，每個人身上都綁著西瓜刀、鐵錘等自製武器，有些人手裏還拿著拖把棍之類的東西，棍子一端綁著鐮刀或者菜刀，這樣即便遇到喪屍也不至於立刻陷入肉搏戰。
    領頭的“老範哥”腰間別著一把左輪手槍。
    楊子晴看著這位人高馬大的老範哥，心裏暗暗判斷：這個家夥應該是個力量型的異能者，從氣息來看，至少也有二階的實力。
    老範哥看到楚羨，臉色緩和了下來，笑道：“是小楚啊，我還以為是老禿頭那幫人，嚇我一跳。”雖然嘴上說著“嚇一跳”，但他眼中卻有一絲陰霾閃過，顯然如果真的碰上“老禿頭”那夥人，恐怕少不了一場衝突。
    他的目光隨即落到楊子晴身上，眼前一亮：“這位小姑娘，好麵生啊。”
    楚羨笑了笑：“她是我們剛遇上的，從南邊郊外來的。”
    楚羨並沒有提及楊子晴的名字，顯然是不確定她是否願意透露身份。
    老範哥的目光很快被楊子晴背後的唐刀和步槍吸引，眼神中閃過一絲火熱。這兩樣武器一看就是絕佳好貨，在末世裏，除了異能，武器是人們生存的最大倚仗，一樣威力強大的武器能極大提升生存幾率。
    不過，老範哥也不是傻子。他很快注意到，楊子晴身上雖然滿是新鮮血跡，但她的氣度絲毫不顯狼狽，麵色紅潤，皮膚白淨，一看就是吃得好、睡得香、不缺水用的人。這種人要麽背景硬，要麽實力強，顯然不好惹。他心裏的蠢蠢欲動被迅速壓下去。
    “東西好是好，但也得有命拿啊……”老範哥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心思很快轉到一個月前的那件事——東邊的拾荒者“老衛”，隻是因為覬覦光頭強的兩把手槍，就放了幾句狠話，結果當天晚上便暴屍家中。手下那幫人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成了一盤散沙，沒幾天全被喪屍啃得一個不剩。至今那些屍體還在那片區域遊蕩。
    這個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強者和狠人，犯在這些人手裏，死了也是白死。
    老範哥思緒飛速轉動，嘴裏卻笑著對楚羨說道：“你倒是又招攬了位厲害人啊，以後老哥有什麽要幫忙的，你可不能推辭啊。”
    楚羨聽了這話，臉色微變，趕緊瞥了一眼楊子晴，見她麵無表情，才有些無奈地說道：“老範哥，你可別亂說，我們隻是湊巧遇上而已，哪有什麽招攬不招攬的。你這麽一說，人家姑娘還以為我有什麽別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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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老範哥聞言，眼珠子一轉，立刻看向楊子晴，露出笑容，“這位小朋友，我叫範進中，這裏的人都叫我老範哥。你剛來這裏，可能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能待多久，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老範。隻要我能做到，絕不推辭。”
    楊子晴淡淡地笑了笑，禮貌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話。她知道這種地方，許下承諾的人多，兌現承諾的人少，眼前的老範哥雖然看上去客氣，但他那眼中偶爾流露出的貪婪早就暴露了本性。末世裏，話說得漂亮沒用，拳頭才是硬道理。
    “小姐”這個詞有些不合時宜，特別是非親非故的場合，不帶姓氏直呼“小姐”聽著讓人心裏不大舒服。楚羨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換了個稱呼。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是一言不合就刀槍相見的末世，連說話都得小心翼翼。
    楊子晴始終沒怎麽開口，隻是細細觀察楚羨和範進中的言行反應。
    果然如她所料，楚羨仍是那副和善的模樣，先示弱三分，和這個戾氣深藏的範進中也能聊得不亦樂乎。而範進中也確實是個聰明人，雖然那一閃而過的眼紅沒有逃過楊子晴的眼睛，但這也是正常反應。要是他能完全不動聲色，反倒會讓人更警覺。
    楊子晴心裏很清楚，範進中這人看出了她和楚羨並不是一夥的，心裏打起了拉攏她的算盤。但她會放棄知根知底的大土豪楚羨，反倒去加入這個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且良莠不齊的範進中團隊？
    要不是因為楚羨前世的口碑，她楊子晴寧可一個人單幹，也不會跟著楚羨去看他的地盤。
    不過，範進中畢竟是這片地界的地頭蛇，麵子也不能不給，楊子晴點頭笑了笑：“我叫楊子晴，老範哥這句話，我記下了。”
    “楊子晴……”範進中喃喃重複，忽然像想起了什麽，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驚訝之色：“你是……那個楊子晴？”
    楊子晴眉頭微挑，語氣中帶著一絲好奇：“你聽說過我？”
    範進中激動地點點頭，隨即又有些狐疑地打量她：“江城車隊走的那天，我也曾在隊伍裏上過車，聽他們提到過你。說是有你在的話，重傷不治的傷員就不會那麽多死去……還說……”
    “還說什麽？”楊子晴冷冷地問。
    “還說為了你，那個什麽顧隊長鬧得天翻地覆，硬是把整個車隊的行程推遲了一天。”範進中說到這裏，話鋒忽然一轉，明顯意識到再多說下去恐怕不妥——原話裏的那些難聽的話他還是沒說出口，省得自找麻煩。
    “嗯，果然是有人議論。”楊子晴冷笑一聲，心中卻沒有太多波動。末世裏的閑話多得很，誰還真在意這種風言風語？
    楚羨也有些意外地看向楊子晴。之前她提到與大部隊走散，他以為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見楊子晴沒有再多說的意思，便趕緊轉移了話題：“老範哥這是從哪邊過來的？”
    範進中聞言，仿佛也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歎了口氣道：“唉，這一帶被那禿頭搜刮得幹幹淨淨，我沒辦法，隻好帶著兄弟們去音樂廣場碰碰運氣。你也知道，那天車隊撤離的時候，除了大超市和糧倉，其它地方壓根沒碰。我也是鬼迷心竅，想去撿些好東西，結果被喪屍纏住，折了一個兄弟，這個也受了重傷。”
    他說這話時，語氣裏少了幾分往日的憤怒，多了些無奈和悲涼。楚羨聽得一陣怪異——往常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能跳起來破口大罵的人啊，不是罵喪屍太煩人，就是罵老禿頭做事太絕。
    楚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立刻明白了原因——原來是不想在楊子晴麵前撒潑，怕給人留下壞印象。
    楊子晴的目光也落到了範進中身後的幾人身上，注意到其中一人正被人背著，氣息奄奄，左大腿到小腿肚子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痕，皮肉翻卷，血已經止住了，但傷口看起來依舊猙獰可怖。
    範進中注意到楊子晴的目光，連忙解釋道：“是被狗抓的。當時我們立刻給他止血，也喂了抗生素，但我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
    範進中的語氣裏帶著濃濃的擔憂。他希望楊子晴能夠出手救治，這不僅是因為之前車隊裏對她的傳聞，更因為他兄弟們傷的傷、死的死，剩下的人也都是他最親近的夥伴。能多活一個，絕對是好事。
    再者，他也想借此看看楊子晴的實力，到底有多少真實能耐，以此確定自己該如何定位這段關係。
    楊子晴倒沒有想這麽多，她走上前仔細看了看那人的傷口，抬頭問道：“他是異能者嗎？”
    範進中搖了搖頭：“不是。”
    楊子晴神色淡然地說道：“那就麻煩了。”
    範進中臉色一沉，心裏猛地一揪：“楊小姐，真的是……沒救了嗎？”
    楊子晴抬起頭，看著範進中眼裏的希冀，聲音冷靜而直接：“我不是神仙，末世裏的每一條命都需要資源來換。普通人沒有異能保護自己，傷口太深感染風險極大，救他，不是沒可能，但需要更多的藥物、營養補給，還有……運氣。”
    範進中聽了，半晌無言，最終隻能點了點頭。他明白楊子晴的話，末世裏，生存的代價就是這樣殘酷。他的兄弟們或許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真的麵對生死攸關時，誰又甘心就這樣放棄呢？
    楚羨在一旁拍了拍範進中的肩膀，安慰道：“老範哥，別灰心，我們先回去，再想想辦法吧。”
    楊子晴卻沒有再多看一眼，轉身準備離開。她心裏非常清楚，末世中有些人能救，有些人則隻能自生自滅，自己能做的，隻是盡力而為，但從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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