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走進來的是個黃發碧眼、身材高大、麵容俊朗的異族帥哥。他一見到楊子晴，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帶著濃厚外國腔的中文大聲說道：“嗨，美女！你好！你叫我約翰就好！”
    這怪腔怪調的發音真是讓人忍俊不禁。楊子晴雖然有點無語，但也禮貌地伸出手與他握了握，淡淡一笑：“你好，約翰，我叫楊子晴。”
    約翰顯得十分熱情，握著楊子晴的手毫不放鬆，趕緊搬了個小板凳坐到她旁邊，眼睛亮閃閃地盯著她：“楊，你是從哪裏來的？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了？”
    楊子晴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錯愕，不過見他如此迫切地想知道外麵的消息，便知道他心中的焦慮。她不由自主地暗暗歎了口氣：這個家夥被困在這裏，連外麵世界的變化都一無所知，心裏自然難受。她沉吟片刻，也坐下來，盡可能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與他分享。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楊子晴才發現，其實他們兩個都是對外麵的情況所知甚少。約翰一直被困在這裏，她也隻是最近才開始在慶陽鎮周圍活動，大家各自知道的都隻是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就這樣，兩人像在拚圖一樣把各自所知的片段拚湊起來，倒也聊得挺快，竟然相處得頗為融洽。
    不多久，楊子晴就對這裏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這裏一共有七個人：楚羨和裴昊海是高中同學。裴昊海帶著新婚妻子回慶陽鎮補辦婚禮，正好碰上在鎮上打工的老同學楚羨。誰知道，婚宴當晚末世突然降臨，新娘變成了喪屍，婚禮上的親朋好友也沒幾個活著逃出去的。後來，兩個老同學就混在了一起。
    關婆婆是楚羨末世前的房東，家裏人都沒能挺過去，不是屍化就是死去，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裴昊海和關婆婆都不願意離開這個傷心地，而楚羨也實在是放不下他們兩個，隻好陪著留下來。
    後來他們又撿到孤兒院逃出來的小平安，再遇到孔雪和約翰。至於其他的人，有些能力強的被“老禿頭”和範進中帶走了，想跟他們一起謀生。而那些弱者呢？大多在出去後就沒再回來。現在，七個人就靠著彼此相依為命，勉強在這個小小的地盤上苟活度日。
    在談話中，楊子晴也得知約翰其實很想離開這裏，去蘇城的大基地。然而關婆婆和裴昊海早已存了老死在此的心思，而楚羨作為這個團隊的主心骨，對誰也勸不動，誰也不能丟下。小平安年紀小，自然是跟著大人們。孔雪呢？她雖然是個水係異能者，但沒有自保的能力，男朋友又是個殘疾人。至於約翰，這個異域的外鄉人，連方位路線都弄不清楚，實在沒膽量一個人上路。
    楊子晴不由得心中感慨，這麽一個老的老、小的小、廢的廢、心死的心死的團隊，居然能在這裏存活下來這麽久，這本身就是個奇跡。楚羨顯然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心力，難怪這個蘇城第一“土豪”總被稱為老好人，真是無愧於這個稱號。
    摸清楚了這兒的情況，楊子晴也下了決定，她可以暫時留在這裏。楚羨的人品值得信任，其他人都沒有威脅，唯一看上去比較陰沉的裴昊海，從頭到尾死氣沉沉，最大的愛好似乎就是坐在屋外發呆，或者每天去五洲大酒店兩次。
    正當她暗自思考時，門口忽然一暗，裴昊海領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楚羨，有人來了。”
    楚羨回過頭一看，立刻笑臉相迎：“喲，光頭強，你來啦！今天帶了什麽好東西？”
    來人身高接近兩米，往小小的門口一站，幾乎把所有的光線都擋住了。楊子晴第一眼看到的是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然後是那顆光亮的、油光發亮的腦袋。
    光頭強目光漫不經心地在屋裏掃了一圈，視線掠過楊子晴時頓了一頓，但也沒多停留。他對楚羨伸出了右手，眾人隻見他手中拎著一隻大公雞。這隻雞比普通的雞要大上兩三倍，羽毛油亮，雞冠紅得發亮，看樣子已經昏迷了。
    光頭強用手在雞頭上拍了幾下，雞猛地驚醒，瘋狂掙紮，兩隻翅膀被光頭強牢牢攥住，隻能徒勞地撲騰著。突然，雞猛地轉過頭，一口啄向光頭強裸露的手臂。結果“哢嚓”一聲，像是啄在石頭上一樣，雞自己啄得腦袋搖晃，顯得有些暈頭轉向。
    楊子晴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細觀察著光頭強的手臂，心中若有所思。
    光頭強淡淡說道：“這雞隻吃青草，不吃人肉。我早上煮了一隻，味道不錯。”
    楚羨細細打量了兩眼雞，點了點頭：“既然你吃過沒事，那我就收下了。你想換什麽？”說著，他示意孔雪把光頭強左手拎著的空白塑料桶接過來，孔雪立刻熟練地去放水了。
    光頭強隨手在雞頭上用力一敲，雞頓時再次昏迷過去。他將大公雞放在門外，轉過身露出後背，隻見後背上有三條深深的劃痕，還在滲血。
    “這次不要吃的，給我一桶水，還有止血的藥。”光頭強麵無表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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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些傷，楚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楊子晴，似乎想到了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手一翻，從包裏掏出了一包止血粉：“醫院裏拿來的，不過沒用過，效果不清楚。”
    光頭強點了點頭，廢話不多，等孔雪把水桶裝滿，他提起就走。
    光頭強剛走，小平安便興奮地跑到大公雞旁邊，眼睛裏閃著亮光：“楚叔叔！咱們是不是有肉吃啦？”
    其他人也露出了些許笑容，顯然對這隻大公雞充滿期待。楊子晴看著這隻變異雞，第一眼就知道這種雞是可以吃的。末世中的變異獸有些是有毒的，根本不能食用，比如張程凱當初之所以長成那副樣子，不是碰了髒水，就是吃了不該吃的肉。
    如何分辨變異獸能不能吃其實並不難，長得好的，沒有流膿、脫皮、奇形怪狀的疙瘩的，基本上都是可以吃的。但能吃和好吃是兩個概念。她前世大部分時候吃的都是變異獸的肉，而真正養殖出來的家禽，那種肉質鮮嫩的，是貴族食品，高層次的人才能享用得起。變異獸的肉，不過是普通人在這末世中無奈的選擇罷了。
    當然，鮮美好吃的變異獸也不是沒有，隻是數量稀少，捕獵難度極大，價格更是居高不下。這也是楊子晴如此執著於在農場裏飼養禽畜的原因之一。
    於是，當天晚飯大家都吃得嘴角流油，滿臉滿足，隻有楊子晴輕輕咬了兩塊肉便停了下來。這讓楚羨有些擔心，他還以為她是不敢吃多，怕大家嫌棄，於是特意好一番勸慰：“楊姑娘，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肉，你就別客氣了，別跟我們見外。”
    楊子晴隻是笑笑，沒多說什麽。
    晚飯過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楊子晴獨自一人走在馬路上散步。林間的涼風徐徐吹來，送來陣陣低沉的蛙鳴。她走了一會兒，找到一棵樹靠了下來，坐下後閉上眼睛感受著微風的吹拂，思緒不由得飄遠。若是忽略河水的惡臭，這樣的夜晚倒真是一段難得的悠閑時光。
    她從農場裏拿出一個耳麥，輕輕撚在手裏。這個耳麥是顧時敘給她的，可自從她昏迷醒來後，耳麥就再也無法使用了，連帶著手表式通訊儀也完全失效了。今天聽到範進中提起顧時敘，還提到他因為她做了某些事情，她的心裏忍不住起了些波瀾。
    其實也談不上什麽旖旎情愫，她向來清楚這個世界裏沒有多少空閑去談感情，隻是有一個人在你生前身後都如此關切，在意到願意為你付出什麽的時候，那種感覺，像是一份沉甸甸的羈絆，深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個角落。
    死過一次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種感覺的可貴——那是生死相隔之中依然無法放下的情感，就像裴昊海為他亡故的新婚妻子心如死灰，關婆婆因失去親人而執拗地留在這片傷心之地。人世間最沉重的，無非就是生死相隔的牽掛。
    正當她沉思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楊子晴抬起頭，就見楚羨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他仰頭望向天空，然後低頭看著腳下的田地，半晌不發一語。過了許久，他忽然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楊子晴微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奇怪他會問，而是奇怪他竟然如此直白地問，好像兩人已經熟絡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這個楚羨，難道他的性格真的是如此，對誰都能如此交心嗎？
    她沉吟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我的物資不多了，打算在鎮裏補給一些，然後收集些晶核。再過段時間，我會北上，去蘇城。”
    楚羨聞言，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目光中帶著些許的擔憂：“蘇城……那地方究竟是什麽樣的？”
    楊子晴笑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疏離：“說白了，就是一個人比較多、規模比較大的聚居地罷了。其實和這裏也沒什麽本質的不同，隻不過那裏有明確的領導，有分工明確的各個產業，有堅固的防護牆，還有組織完善的保衛隊伍。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小型的城邦。”
    楚羨沉默片刻，伸手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重重靠在樹幹上，仰天歎了一口氣：“那裏聽起來比這裏安全許多，但路上呢？路上真的會安全嗎？”
    楊子晴聽後輕笑一聲，語氣中透出一股淡然的無奈：“你啊，別說路上了，就算到了基地裏，你覺得會有百分之百的安全嗎？真以為那是傳說中的西方淨土嗎？現在的問題，不是安不安全，而是你願不願意走。”
    楚羨歎了一口氣，雙手抱住了頭，沉默良久，仿佛在掙紮內心的矛盾。好一會兒，他才有些艱難地問道：“那……你知道該怎麽走嗎？”
    楊子晴愣了一下，這倒是個棘手的問題。她仔細想了想，說道：“大致的方向我知道，去蘇城的路，很多人都聽說過。但在那麽大的一片區域裏找到基地，沒個明確的方位，的確是個麻煩。”
    楚羨聽後，臉上的神色更加沉重：“那……如果真的要走，還需要準備什麽？吃的喝的我知道，但你說的晶核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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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晶核很重要。”楊子晴點了點頭，語氣變得認真起來，“到蘇城之後，總要想辦法生活下去吧？你總得需要錢吧。以前的鈔票早就沒有用了，金銀珠寶這些東西在末世裏也不過是擺設，真正有價值的，是晶核。聽說蘇城那邊的流行貨幣就是晶核。所以我得多收集一些，到時候才不至於落魄得什麽都幹不了。”
    楚羨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楊子晴也沒有詳細解釋她“聽說”這些事的來源。反正楚羨知道她之前是跟著大部隊的，她高興怎麽說，就怎麽說。
    事實上，晶核在末世中確實無比重要。前世的她就深有體會，那時候她和其他幸存者一樣，幾乎是兩手空空地逃到了蘇城。到了城門口，沒有身份，沒有物資，沒有晶核，隻能排隊等待。那一係列的入城流程花了她整整三四天時間——入城、登記、檢查身體、發放身份卡，這一切都像是一場無止境的折磨。而在這期間，她隻能在外城露宿，飽受寒冷與饑餓的煎熬。
    其實，蘇城基地的入城效率並不算低，真正耽擱的是那些有“家當”的人。隻要有晶核或物資，給守衛一點“好處”，他們的流程就能快得多，待遇也能好上許多。而像她這種什麽都沒有的，隻能在隊伍的末尾等著，永遠被人插隊。趕上大隊伍報到時，她的等待簡直就是無盡的折磨。
    那種境地，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也正是第一次深刻地明白了，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卻是寸步難行，萬萬不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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