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客廳落座，冷嘯軒敏銳地感覺到周圍有數雙眼睛在暗中打量著自己，這些目光中沒有明顯的惡意，但也沒有絲毫的善意，反而帶著一種審視和探究，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地環顧四周，然後看向顧時敘，狀似隨意地問道：“小晴呢？”
    “小晴……”
    顧時敘的眼眸一動，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溫柔與無奈：“子晴今天賴床，天氣越冷，她越不想起得早。估計還得再等會兒。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在我這吃點東西？”
    賴床？
    冷嘯軒的心裏一陣輕微的震動，那是一個多麽久違的詞匯啊？
    曾幾何時，在末世的荒涼日子裏，誰還記得什麽賴床？活下去已經是一場巨大的挑戰，誰能奢望在溫暖的床上多賴一會兒？有時候，連床都沒有，躺在地上，一覺醒來就是另一場生死考驗。
    能睡到賴床，顯然，楊子晴過得很不錯。
    冷嘯軒靜默片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座別墅。曾幾何時，他也住過類似的豪宅，雖然不及楊家龐大，但生活的品質絕不遜色。而末世後的那段日子，幾乎讓他忘記了這一切。如今，重新看到這種寬敞明亮、整潔大氣的環境，他心底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裏的每一處都透露出優越感——寬大的客廳，整潔的家具，甚至連廚房的咖啡機、電冰箱、微波爐，每一件小物都顯得那樣從容，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再是奢求。
    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憑自己的現狀，他根本沒法給小晴這樣的生活。
    但他知道，小晴一定不會在意這些。她從來不在乎物質，她更看重的是人。
    然而，麵對顧時敘，他不由得感到一陣不安。人人都知道她和顧時敘關係匪淺，昨晚他也曾悄悄打探過。越是了解，越是讓人心生疑慮。顧時敘說話時的親密口氣，更是讓冷嘯軒感覺到一股隱形的威脅。
    “多謝好意，我已經吃過了。”冷嘯軒簡潔地回答，聲音有些生硬。
    顧時敘注意到他話語中的疏離，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不用這麽客氣。趁子晴還沒起，我們來聊聊今天的計劃吧。”他眯了眯眼，目光如利劍般掃過冷嘯軒，“三十裏的路程，可不簡單，尤其是從軍艦上接人。這可是得有周密的計劃，要不然，怕是凶多吉少。子晴是我們重要的夥伴，我不想阻止她去，但也不想看著她冒險。”
    冷嘯軒心裏微沉，原本打算避開談及自己團隊計劃的話題，但麵對顧時敘那種深邃而不容反駁的目光，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反駁。就當他準備開口時，樓上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楊子晴終於下來了。
    她穿著那件軟綿綿的熊寶寶珊瑚絨睡衣，蓬鬆的頭發幾乎遮住了眼睛。她扶著扶手，走得有些懶散，嘴裏還帶著些抱怨：“走得這麽慢，下一步是不是每階都得趴一趴？小心我踢你下去……”
    她的聲音是軟糯的，帶著一絲無奈，卻讓人感受到她溫暖而輕鬆的氣息。
    冷嘯軒站起來，眼神不自覺地放軟，盯著她那熟悉的身影。他已經有四年沒見到她了，這些年，孤獨和思念幾乎吞噬了他的一切，甚至連她的笑容都快要模糊。
    可當他再一次看到她，心底的那份柔軟瞬間溢滿了整個胸膛。
    她依舊是那個他熟悉的楊子晴，溫暖、可愛、帶著小小的倔強和撒嬌。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仿佛在提醒著他——她依舊是他的“子晴”。
    楊子晴的目光剛一掃過，眼中的笑意瞬間凝固。當她的目光與顧時敘的視線交匯時，心底不由得湧上一陣莫名的情緒。
    “冷隊長是來接你的，我們正在討論今天的出行計劃。”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語氣中卻有些微妙的疏遠。
    他特別重音的“接”字，讓空氣中的氛圍瞬間變得有些緊張。顧時敘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心中卻早已了然於心。
    顧時敘，真的是大方到這種程度，還是已經有點吃醋了？
    不過，看到顧時敘那副似是而非、目光中又帶著一絲深意的樣子，她又覺得有些有趣，心中的那點小小的擔憂也隨之煙消雲散了。她迅速地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對著冷嘯軒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冷隊長，久等了。”然後，她便走到顧時敘身邊坐下，自然而然地問道：“那麽你們剛才討論到哪裏了？”
    冷嘯軒的瞳孔一縮，他敏銳地察覺到，楊子晴現在的態度和昨天相比，發生了非常明顯的變化，她現在的態度更加親近顧時敘，而對他則顯得有些疏遠。即使在昨天短暫的重逢中，楊子晴也沒有表現出如此明顯的親疏之分。
    在他的想象中，當楊子晴看到他的時候，應該是會非常驚喜的，她會飛奔下來，緊緊地拉著他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然後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出門，把其他所有人都拋在身後。
    曾經的楊子晴就是這樣的，那時她的父親就經常吃醋，總是開玩笑地說有了小男朋友就不要爸爸了，總會惹得她臉紅嬌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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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現在，一切都完全不一樣了，這讓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在三雙眼睛牛奶也乖乖地趴在楊子晴的腿上，睜著毛茸茸的眼睛，看似好奇，其實是很深沉地上下打量著冷嘯軒）的注視下，他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沒有直接回答楊子晴的問題，而是看著她身上穿著的睡衣，轉移話題說道：“昨天我還擔心你變了很多，沒想到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麽喜歡穿這種……淘氣的衣服。”
    楊子晴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的睡衣，粉紅色的底色上印著一個個憨態可掬、淘氣撒嬌的小熊圖案，的確顯得有些幼稚。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趙姨就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過來，她毫不客氣地對冷嘯軒說道：“原來我們子晴以前那麽活潑開朗？可你現在怎麽好像不太喜歡她這種風格了？”她用一種略帶遺憾和無奈的語氣對冷嘯軒說道，“她現在啊，老是喜歡穿一些黑乎乎、灰撲撲的衣服，我們硬逼著她，她才肯穿上這樣的睡衣。本來嘛，女孩子就應該有點女孩子的朝氣和活力，她平時實在是太沉悶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吧，那真應該好好勸勸她，讓她多穿一些顏色鮮豔的衣服。”
    聽到趙姨這番話，冷嘯軒再也坐不住了，他臉上勉強擠出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他匆匆地對楊子晴說道：“小晴，那我就在外麵等你，你慢慢來，不用著急。”
    說完，他便轉身匆匆地走出了別墅。
    看到冷嘯軒落荒而逃的背影，趙姨得意地笑了笑。
    楊子晴撫了撫額，語氣帶著些許無奈：“趙姨……”然後轉向顧時敘，低聲道，“我還沒有告訴他。”
    顧時敘溫柔地點點頭，目光透出一絲理解：“慢慢來，不急，別讓他心裏有壓力。其實，他也不容易。”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補充道，“畢竟，他也曾經是你很重要的人。”
    楊子晴很感激顧時敘的體貼入微。
    要她立刻對冷嘯軒擺出冷冰冰的麵孔，或者表現出漠視的態度，她自認為很難做到。如果顧時敘強硬地要求她馬上和冷嘯軒斷絕一切關係，她想自己一定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不知如何是好。顧時敘能夠理解她的難處，給了她一個緩衝的餘地，這讓她心中充滿了感激。
    冷嘯軒靠在車旁，周圍的雪花如同細小的羽毛，輕盈地飄落在大地上。昨夜的雪覆蓋了路麵，厚厚的一層白毯映襯著沉寂的天色，冷嘯軒立在這片寂靜中，仿佛一株挺拔的玉樹。那份沉思的神色，使他渾身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他並不在意周圍早起的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但這些目光依舊讓他顯得更加引人注目。
    楊子晴在遠處靜靜地看著他，眼神中似乎藏著幾分複雜的情緒。她輕輕地走向他，步伐輕盈且有節奏：“冷嘯軒。”
    冷嘯軒薇薇一笑，抬起頭，看到她的身影從遠處走來。他的目光在她身後掃了一眼，略微一愣，眼神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凝重：“這位是？”
    “這是輝子。大家不放心我，就讓輝子陪我一塊兒。”楊子晴的聲音清冷且自然，語氣中並沒有過多的解釋，卻足以讓人明白。
    “輝子”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深邃如潭，氣場冷峻，讓人不由得心生畏懼，話語更是簡短得令人無法揣測他的真實意圖。
    冷嘯軒迅速將這人的背景信息在腦海中勾畫出來。
    輝子，五人小隊的一員，霧係異能者，擅長潛伏與暗殺，外界公認的危險人物之一。昨日他為了解楊子晴的現狀，花了很大精力探查了她身邊人的資料。現在，他卻有些後悔當初為何要知曉這些。他越了解，就越覺得這群人的強大和複雜。
    尤其是這個輝子，危險指數極高，外界甚至把他視為可怕的“戰神”，如今卻隻是陪在楊子晴身邊作為護衛。這讓冷嘯軒再次感受到，這些人對楊子晴的重視程度，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料。
    冷嘯軒看著那深邃如夜的眼神，嘴角微微抽搐——他本應為此感到驕傲，但為何心裏卻多了一絲苦澀？
    本來他準備好的許多話語和疑問，在這個“電燈泡”般的存在麵前突然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再加上那隻如小狐狸般眼神警覺的白獸虎，緊盯著他，冷嘯軒也不得不感到有些不自在。於是，他幹脆不再猶豫，直接邀請兩人上車。
    車內，冷嘯軒簡潔地講述著自己的經曆：“我們從香江過來的，起初海裏的生物還沒有變異，很多原因導致我們選擇了水路。最初是坐郵輪，但後來遇到一艘驅逐艦，船上幾乎全是死人和喪屍，隻有三個船員存活。我們借了他們的軍艦，繼續往前。後來的情況更加複雜，水裏生物的變異加劇，郵輪的機動性和防禦力根本無法應對。我們經過千辛萬苦，才弄到了一艘軍艦，才得以安然度過數百裏的水路。”
    楊子晴聽得十分專注，眼神嚴肅：“海裏的情況怎麽樣？變異魚那些，危險嗎？”
    “還好。”冷嘯軒目光一凝，思緒似乎回到了那些日子，“普通的變異生物對軍艦並沒有太大的威脅，我們有時甚至捕撈一些正常的海洋生物來補充食物。但是有些末世前就非常龐大、凶猛的海洋動物，像鯨和鯊魚，反而更危險。曾經我們遇到過一群異常龐大、形狀奇特的水母，差點被它們纏住。最後還是通過魚雷解決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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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們依然不敢輕易靠近深海，越往深海走，越是危險。”他頓了頓，繼續解釋道，“有時候會遇到水位過淺或珊瑚礁太多的地方，我們不得不清理一遍才能繼續行進。正因如此，這一路我們走了好幾個月。”
    楊子晴輕笑了一下：“其實你本不必為我……”她試圖打斷，但冷嘯軒沒有給她機會。
    “我們兩艘軍艦共七百零二人，五十二人成功登陸，途中犧牲了一人，最後安全到達基地的隻有五十一人。”冷嘯軒一邊回憶著，一邊繼續說道，“我們把港口附近的喪屍清理掉了，然後沿著比較安全的道路摸索前行。期間，我們聽說這裏有個大基地，於是便一路問路，逐漸找到了相對安全的路線。除了靠近基地四五裏地的地方，其他地方變異獸和喪屍相對較少，走出這個範圍就好辦了。”
    “那昨天遇到的那一萬多人……”楊子晴疑惑地問道。
    “哦，那些人是我們登陸之後陸續遇到的，他們給我們指了路，而且在交談之後，我們發現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從香江一帶或者更北邊的地方過來的，大家也算是有緣分，所以就決定一起走了。不幸的是，後來我們路過一個市中心的時候，遇到了一撥人，他們引來了市醫院裏大量的喪屍，這才導致了後麵的逃亡和混亂。”冷嘯軒回憶起當時那個混亂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我們有好幾次都被困住了，因此耽擱了兩天的時間，期間也遇到了不同的幸存者團隊，也因此走散了不少人。後來，越靠近基地，變異獸就越密集和活躍，我們當時還以為自己要死在變異獸的包圍圈裏了，幸好遇到了基地的救援部隊。”
    “隻是萍水相逢而已，你們竟然甘願留下來墊後？”一直沉默不語的輝子突然開口問道，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卻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
    冷嘯軒聞言，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笑著解釋道：“我們也是有那個能力嘛，而且我們當時也隻是拖住了狗群和屍群一時而已，並沒有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事情恐怕沒有他說的這麽簡單吧。
    楊子晴和輝子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和不解。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支相對比較有組織性和行動力的五十多人的隊伍，想要從那亂糟糟的一萬多人的隊伍中脫離出來，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他們不但沒有選擇獨自逃生，反而還主動留下來，為其他人拖延時間，爭取逃生的機會。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麽好的人嗎？
    楊子晴和輝子幾乎同時在腦海中冒出了一個詞：施恩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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