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繼續前進，楊子晴透過車窗，看到那些之前還在鬧事的民眾，現在卻高高興興地被幾輛軍用卡車接走了，也不知道會被送到哪裏去。她心中冷笑，這些人真是見風使舵，牆頭草兩邊倒。
    葛建華的勢力規模相當龐大，擁有四十來萬的軍隊，以及六七萬的普通百姓——或許也不能完全稱之為“普通”，畢竟能經過他層層篩選並帶在身邊的人，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五十多萬人紮堆擠在相對不算大的地盤上，眼下也打包妥當，準備隨時啟程。車子駛到一幢由軍人重重把守的房屋前，奇怪的是，裏層的警戒竟是顧時敘的人。楊子晴依稀認出幾張麵孔，個個眼神凶狠，宛如麵前站著血海深仇的敵人，讓她心頭薇薇一沉——這陣仗可不小。
    她跟著顧時敘走進去，立即感到屋裏氣氛壓抑：光線陰暗，一些人坐著，一些人站著，居然還有好幾個人直接跪在地上。隻聽見低低的喘息和咳嗽聲，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楊子晴才剛跨進門，所有的目光就刷地集中到她身上。顧時敘不緊不慢地起身迎向她，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而後對滿屋子的人道：“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徐司令手下的王德明自作主張，冒充葛司令的人馬企圖捉拿顧某的人；而葛司令部下又趁機煽風點火，險些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麵。兩位司令都是通情達理的明白人，可惜禦下不嚴，才讓這種荒唐事發生。道歉就行了，咱們誰也不想追究到頭破血流。但是，那些直接參與作惡的人，必須交由顧某處置。不知兩位意見如何？”
    林暢在一邊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心裏卻是冷嘲：明明十幾天前就抓了我，說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結果非要等到今天才搞這“三堂會審”的把戲，顯得他們師出有名，也讓我老林丟盡臉麵。可他如今小命攥在人家手裏，隻能低頭：“……顧少將說得極是。”
    坐在輪椅上臉色蠟黃的葛建華也有氣無力地開口：“應該如此，董華！你做出這等罪大惡極的事，破壞了我與顧少將的交情，真是太讓我失望。我原本該當場一槍斃了你，以示謝罪，可眼下，還得讓顧少將親自裁決。”
    他說到這兒，話鋒卻突然一轉，語氣裏透著點子哀求：“我本不該多嘴，可董華從軍以來一直表現優良，忠於國家、忠於組織，這次必定是一念之差……好在小邊沒事，不如……”
    他話沒說完，顧時敘便一抬手，不容置疑地打斷：“葛司令愛才之心，我能理解。但這種背著上頭、私自動手、分分鍾就要取人性命的人，早就配不上‘軍官’這兩個字。權力越大，危害越甚，不能不嚴懲。否則，難保不會再有人學樣。”他一頓，像是在替葛建華著想似的，溫聲道，“咱們江城集團人少，監管容易，可葛司令手下卻有四五十萬軍隊，良莠不齊，這種居心叵測的家夥，絕不能留。”
    話音方落，他身邊的人立刻將王德明與董華架起來往外拖。董華還算硬氣，一言不發，但王德明淒厲的嚎叫簡直像在刮人耳膜。緊接著，“砰、砰”兩聲傳來，屋裏所有人都仿佛被一記悶雷擊中，背脊發涼。隨後，又有人進來報告：“回顧隊，兩名歹徒已經執行槍決。”
    滿室死寂，連呼吸聲都細不可聞。林暢眼角肌肉微抽，卻不敢吱聲；葛建華原就臉色難看，此刻更是白得猶如金紙，汗珠順著鬢角滴滴滾落，終於壓抑不住地咳嗽起來，仿佛整個人要散架。
    顧時敘望著他，眉頭微擰，流露出關切的神色：“葛司令身體要緊，尤其現在剛摔斷腿，可別再添什麽並發症。”說罷，他轉向楊子晴，像是才想起似的吩咐，“子晴，你過來幫葛司令看看他的腿，看還能不能治。”
    葛建華原本看著就氣虛，此刻哪裏還敢讓楊子晴近身？他一邊咳一邊揮手：“咳、咳……不用了……我們的大夫和木係都看過，說是沒大礙。”那貼身警衛員立即上前接話，同時暗地裏飛快地瞄了眼楊子晴，似乎在提防著什麽。
    他說著，飛快地瞥了楊子晴一眼，因為要照顧葛建華而薇薇彎下了身體，他身後的人也因此暴露在了楊子晴的視線中。
    楊子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那是一張有些眼熟的麵孔，那個人看到她看過來，似乎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去，躲避著她的目光。
    楊子晴愣了一下，仔細回憶了一下，忽然想起這個人是誰了，他是梁子吟，那個據說有些特殊癖好，最初在顧時敘身邊做事，後來又被顧時敘調走的人，也是她前世的第一個隊長。
    她沒想到梁子吟現在竟然在葛建華這裏做事，而且看他所站的位置，應該還是葛建華身邊比較受重用的木係異能者。難道葛建華手下的木係異能者就隻有這種水平嗎？
    看到葛建華現在的樣子，楊子晴心中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他的腿是真的沒救了。她隻是稍微瞟了一眼，就看出葛建華的腿骨肯定是斷裂得很徹底的那種，恐怕要盡快進行截肢手術了。要說這件事和顧時敘完全沒有關係，她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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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房間裏出來，坐上車，楊子晴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你到底在背後做了什麽手腳？”
    顧時敘的表情顯得格外輕鬆，他一邊悠閑地打著方向盤，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葛建華的手下那幫人早就弄得烏煙瘴氣，分成了好幾派，我隻是暗中扶持了一派，同時打壓了另一派，稍微激化了一下他們內部的矛盾而已，誰知道昨天竟然真的發生了口角，有人不小心失手把葛建華從樓上推了下來。”他的語氣平靜得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無辜的表情。
    楊子晴看著他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心中默默地為葛建華點了根蠟燭。葛建華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又從樓上摔了下來，直接摔掉了半條命，就算以後去了首都，恐怕也不可能再有什麽作為了。
    “林暢就這麽放了？”
    楊子晴倚在車窗邊，一邊望著外麵錯亂奔走的人群，一邊淡淡發問。話雖隨意，卻透著幾分探究。
    顧時敘輕巧地撥動車子的方向盤，麵無表情道：“讓他把那些愛鬧事的都接去他那支隊伍，我才放他回去。他回去後要麵對的局麵也不會好過，估計輕鬆不了多久……”說到這裏，他眼底閃過一絲陰冷，仿佛夜裏驟然掠過的寒光，“敢把歪主意打到我心上人的頭上，總得付出點代價才公平。”
    楊子晴默不作聲，隻是點頭。她餘光瞥見前方一道紅色身影飛奔而來，正是潘昌。此人還沒到車門，就已滿眼怒氣地大聲嚷著：“顧時敘！你在司令麵前殺人，還把他給氣得吐血昏迷？！”
    “哦？葛建華吐血昏迷了？”楊子晴對這個消息並不意外，心底甚至生出一絲幸災樂禍的惡趣味。但轉念一想，她還是強行板住臉——這事說來可算不得好事。她注意到潘昌那隻扒在車窗上的手，似乎正想撬開車門把顧時敘揪出來狠揍一頓。
    顧時敘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你的首長和林暢聯手害死我手下十一人，我隻要他們倆的命，已經是手下留情。至於他吐血，那隻能說定力太差。何況我還讓子晴過去幫他治，是他死活不肯，唯恐我們做什麽手腳。”
    潘昌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但脖頸上青筋暴跳，仍舊滿臉怒火。
    顧時敘抬起眼，敲了敲車窗，冷光從玻璃上反射出來，割進潘昌的眼裏，也直刺他心底：“你最好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好首長’到底是什麽人。他還能不能配得上你心裏那些‘正氣凜然、誓死追隨’的期待？自打他開始私自豢養那隻變成喪屍的兒子，他就已經不是那個無私奉獻、心係祖國的司令了。世道變，人心也變，有人變好，也有人變壞。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說到這兒，抬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你自己看人的眼光始終不變。”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按下車窗升降鍵，玻璃緩緩升起，將潘昌置之門外。對方在外麵怔了片刻，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看著顧時敘那不帶一絲溫情的眼神，愣是忍了下去。
    當天傍晚，浩浩蕩蕩的車隊總算開動了。
    剛開始的場麵並不算多麽有序，到底是人多——就像當初從江城新區撤離一樣。但是因為這一次規模相對小些，作戰分隊卻更多，且各隊人員素質與紀律都提升了不少，管理便顯得容易許多。葛建華的數十萬大軍卻無法這麽說走就走，他們裏麵還有好幾派互相糾纏，此外也有自由隊伍跟著林暢，那些鬧騰不安分的家夥大多去投奔他了。
    於是，除了本部的三十二萬多人之外，又跟了五六萬自發組織的隊伍，整體上並沒形成太大混亂。
    前方車隊的喇叭聲、哨聲此起彼伏地響過幾輪，楊子晴乘坐的那輛外表樸實、內裏奢華的房車便轟鳴發動，緩緩駛出營地。
    她放下車窗簾子，將外麵的風景與躁動聲擋在視線之外，轉身抱起名叫“牛奶”的小獸，縱身一躍趴到床上：“總算出發了！你開心不開心？”說罷，她自顧自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到了首都，會是什麽光景。”
    牛奶沒搭話，隻是用腦袋蹭了蹭她，以示親昵。她輕笑著摸了摸它柔軟的皮毛，心裏卻有些惆悵：前世自己壓根沒把首都當回事，這一世倒是陰差陽錯要往那裏去……
    發了一陣呆，她忽然起身，開始練習精神力。雖然她的木係異能早已升到四階，可精神係還沒怎麽真正鑽研，缺乏精密的控製和高強度的殺傷力，速度也跟不上。明明是個大殺招，卻用得跟不開刃的刀子似的，真叫人捉急。
    她翻手取出三枚半掌長、無柄的狹長飛刀，凝神片刻，隻見飛刀陡然離手，淩空靜止。隨後她指尖一顫，那三把飛刀如離弦之箭，直刺向房車前方係著的三個玩偶——可憐的海綿寶寶，瞬間被削下一角，掛在那裏搖搖晃晃。
    “命中了一個海綿寶寶。”她唇角微翹，想起以前用異能時的笨拙模樣，再看看現在，難免有幾分得意。可隨即又蹙眉：還是沒達到我想要的那種“瞬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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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傍晚時分，車隊行駛到一處山穀，聽得前方人聲鼎沸、喊殺連連。
    “我這兒幹掉一隻海綿寶寶！”
    “我這兒有兩隻！幫忙補刀！”
    “呸，蠢貨！這兒一窩呢，快來支援！”
    喊聲四起，各支小隊在山穀裏忙得團團轉。楊子晴一刀劈下，釘死了一隻“綠色軟磚塊”，還用木係藤蔓纏成的繩索捆了幾個，手拎著一串活蹦亂跳的“方塊生物”，抬在眼前仔細端詳。那東西足有巴掌大，綠油油、軟綿綿，下端鼓出兩個像腳似的突起，此刻正不住地撲騰扭動，看著怪惡心，又透露著詭異可怖。
    她輕笑：“今晚就把你們剁吧剁吧燉湯，嚐嚐看味道如何。”說罷，刀光一閃，割斷了那“方塊”與地底下主莖的連接。頓時，這些還在極力掙紮的“海綿塊”立刻癱軟下去，一動不動，好似瞬間失去生機。
    楊子晴將它們塞進一個幾乎快裝滿的蛇皮袋裏，然後提起那隻鼓囊囊的袋子，舉著唐刀奔向另一邊仍在激戰的地方——那兒傳來隊員的狼嚎：“媽的，這些海綿又鑽地裏來了！”
    所謂“海綿寶寶”其實是種極度危險的變異植物，每一株主幹上掛滿了這種方形、“吸水膨脹”狀的寄生葉片。平時靜止不動時像尋常葉子，隻不過方形外觀很怪異。可一旦感應到人或變異獸的氣息，它們就會瞬間鼓脹，像海綿一樣“嗞——”地吸血，黏附力極強。要是被它貼住皮膚，再沒反應過來，就會被其他的“海綿寶寶”一擁而上，短短幾分鍾就被吸成幹屍。
    最恐怖的是，這些東西還會鑽到地底下，然後在人們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鑽出來，一下子就貼在人的腿上或者手上，讓人防不勝防。一般來說，主株周圍十米之內都是非常危險的區域。
    因為這些東西長得像海綿，而且又是四四方方的，和某部動畫片中一個自戀又搞笑的角色非常相似，所以人們就給它們取了一個形象的名字——“海綿寶寶”，但事實上，這些家夥可怕得很，一點都不“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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