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還在沉浸這些溫熱的回憶中，突然，一道冰冷而怒不可遏的聲音將他猛然拉回現實。抬眼望去，隻見一名青年正被四個目光淩厲、殺意湧動的黑衣人簇擁著，立於遮陽篷邊緣。那青年雖年僅二十出頭，麵龐尚帶青澀，額上那顆青春痘似乎昭示著他的未諳世事；但他眼中燃燒著熾烈的火焰，分明透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霸氣。
    “顧夏。”顧時敘微微挑眉，聲音淡然，卻帶著壓倒一切的殺氣。
    顧夏怒目圓瞪，聲音顫抖中帶著狂怒：“你還好意思叫我？這幾天你鬧得天翻地覆，連老宅都不踏足，先去巴結傅青鬆；如今又擺起那破攤子！五哥是你打傷的吧？他做了什麽，讓你傷得如此狠重？就為了一個女人？他差點喪命，你知不知道！你真是夠厲害的！”
    顧家內部的排行早已明晰：顧老二、顧老四、顧時敘、顧準……而眼前這個顧夏，雖然年紀輕輕，卻因隱姓埋名，從未踏足家族正門，始終不入正統。顧時敘對他既無偏見，亦無不和，但聽到顧夏火冒三丈地提及顧準與楊子晴的牽連，他那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眼神也隨之驟然冰冷：“你今天來的目的，若隻是嚷嚷這些瑣碎之事，那就速速離去。”
    話音未落，顧夏欲辯難開，然而顧時敘那一記淩厲的眼神早已將他震得退了半步。他身後的四名黑衣保鏢連忙上前護住，但在顧時敘那凜冽如刀的氣勢下，個個麵色驟變，膝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隨時會坍塌。他們平日裏那冷酷無情、氣勢攝人的樣子，在這一刻竟顯得如此無力，如同麵對狂風驟雨中的弱草。
    “高手——真是高手啊！”
    聽眾間不由自主地低聲喃喃：在這外城這荒蕪混亂之地，本就少有真材實料，哪來那傳聞中首都裏的“臥虎藏龍”？如今眼前這等真刀實槍的高手現身，頓時讓人心生敬畏，甚至暗自燃起加入江城集團、共享這份磅礴力量的衝動。
    顧時敘目光淡然，卻猶如利劍般掃過身邊的局麵。他靜靜地注視著顧夏和那群保鏢——顧夏雖無異能，竟敢擅自出頭，分明是有人在背後暗中指使。他又瞥見人群中幾雙異樣的眼睛在匆忙退散，心中頓時明白：這顧夏不過是被人當作擋箭牌，一旦出事，顧家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昔日緊急召集的舊部隨時可能再起波瀾。
    他側過頭，聲音低沉而不容置疑：“這幾位看起來累了，既然來者都是客人，立刻帶他們去休息。”
    身旁那些實力不俗的隨從不需多言，動作幹脆利落，迅速將那幾人護送離去。
    顧時敘隨即轉身離去，他隻是坐鎮指揮，偶爾露個麵便足，絕無興趣將這場麵當作他人取樂的展覽。
    靜默過了好一會兒，沉悶的氣氛終於被一聲顫抖的問話打破。隻見一位麵黃肌瘦、神色慌張的男子急步走來，聲音帶著幾分戰栗：“你們……你們真要把過去的人找回來嗎？”
    站在接待台後的人，始終保持著那份得體的微笑，語氣平穩地答道：“當然。你隻需報出所屬小隊的序號、小隊長姓名、你本人的姓名，以及你小隊中不少於五位成員的姓名，或者描述三件關鍵事件。核對無誤後，我們自會接納你重新成為舊成員，並發放全新的身份磁卡。”
    這一刻，昔日大隊分為“八大隊、八十中隊、八百小隊”的精妙布局便顯現無遺，管理井然有序，人員名單清晰可查。雖說齊明丟失了那兩個空間器，原始數據付之一炬，但幸好物資組副組長楚羨手中仍留有零散名單，而楊子晴也有所保留；至於顧時敘，他掌握的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完整的數據。昨夜加班整理、打印的名單與簽到表，已在東南西北各處擺開，每處設有八個接待位，每位接待者都對應著一個大隊的檔案。來報者隻需報上所屬大隊，自有專人引導，而這些接待人員，正是各大隊中最為精明能幹的人。
    為應對萬全，昨夜顧時敘與齊明忙得焦頭爛額，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考慮在內；就連那身份磁卡，也是臨時借用軍隊材料和打卡機，由技術組放下手中發明項目連夜趕製而成。雖然擔心不知名技術中暗藏竊密程序，等資源充足時必定重整旗鼓，但眼下粗糙些又何妨？一夜之間，便做出了大批磁卡。鐵質銘牌固然結實，但哪裏比得上那隨時能記錄數據、便於管理的磁卡，且後者更不易讓人鑽空子。
    聽完這一番解釋，那男子臉色蒼白，幾乎要帶著視死如歸的決絕說道：“我……我正是江城集團的！我曾經和你們並肩作戰，我叫秦嶺，隸屬於隊……我們的小隊長是——”
    一係列核驗程序迅速展開，細節一一確認無誤。很快，秦嶺拿到一張嶄新的磁卡，隨後被引去做進一步整理。作為首位報到者，他更是獲得額外照顧：足量的清水將他從頭洗淨，換上整潔衣裝後被送進醫務室檢查。體檢結果顯示，除營養不良與略顯單薄外，其他各項指標均屬正常。這位體質優良的青年，便被直接安排至綠棚子下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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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子晴親自盛了一大碗香氣撲鼻的粥，讓工作人員送到秦嶺麵前，又關切地詢問他是否還需要其他什麽。秦嶺看著眼前那一鍋鍋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各色湯粥、白花花的米飯、鬆軟的饅頭、勁道的麵食，以及雖然簡單卻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嘴唇忍不住抖了抖，眼眶也有些濕潤。
    他放下手中的空碗，突然站起身，朝著營地外跑去。顧時敘一直暗中關注著這邊的情況，見狀隻是平靜地示意手下跟上去，並沒有阻止。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秦嶺竟然帶著幾十個同樣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幸存者，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隨著第一個老成員的回歸，局麵徹底打開了，越來越多的幸存者聞訊而來，紛紛上前詢問登記。楊子晴這尊熬粥的大才，自然就不能繼續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粥上了，很快就被醫務室那邊的人急匆匆地叫了過去。
    “你怎麽弄的！水都流光了！還不快扶起來！”一聲帶著怒意的喝斥聲，讓楊子晴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隻見靠著卡車邊，一排高大的白色塑料水桶那裏聚集了一些人，一個胸前掛著藍色管理證的男人正臉色鐵青地訓斥著一個年輕的女生，周圍幾個人正手忙腳亂地幫忙扶起一個傾倒在地、水流了一地的水桶。楊子晴原本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正準備離開，忽然發現那個被訓斥的女生竟然有些眼熟，仔細一看，竟然是不久前才見過一麵的陳冉！
    陳冉全身濕透，癱軟地站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神空洞得仿佛隨時都會崩潰倒下。她那無助的模樣，正被一雙雙冷峻的目光無情地審視著，令現場氣氛驟然緊張得令人窒息。
    楊子晴正準備上前搭救，忽然聽到有人喊：“楊小姐？”聲音裏帶著焦急與疑惑。楊子晴順著那人的視線望去，便見對麵角落堆滿了各式水箱，原來自昨夜起，水係便開始瘋狂放水，今天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隻見那被斥責的女孩一邊忙著調節水流，一邊東張西望，生怕錯過什麽重要細節，結果被管理員逮了個正著，趕緊裝出一副比誰都認真負責的架勢。
    “這會兒不該齊心協力嗎？真是不知道在打什麽小算盤……”有人搖頭抱怨。楊子晴卻依舊波瀾不驚，她聽罷，淡然開口：“大概是掛念著親人朋友，想確認有沒有人來報道吧。麻煩你去傳達一下，別在眾人麵前鬧得這麽起勁，免得讓外人覺得咱們管理出了岔子。”
    話音剛落，那人聽得一驚，急急忙忙奔向指定區域，而楊子晴則不再逗留，徑直朝醫務室走去。
    與此同時，正大聲嗬斥陳冉的那位新任官員，滿臉傲氣又焦慮不安，生怕這“不爭氣”的女人給自己惹來更大麻煩。被一旁年輕小夥拽住，他低聲嘀咕：“我真是糊塗了，明白，明白，我這就命人撤散。”小夥子搖搖頭，眼中閃過擔憂：“你自己也得小心點，教訓人回去的機會還有不少……不過看這姑娘，真不像楊小姐的好友，一副垂頭喪氣、上不了台麵的樣子。”話音未落，那本該出口的譏諷被他咽了回去。
    等眾人散去後，陳冉才被允許換衣服。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坐進那簾子半掩的大巴裏，神情恍惚地凝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色，仿佛整個世界與她早已無關。而與她一同被救出來的辛夢，也上了車，卻似乎沒有看到她那滿目憂傷的身影。
    “陳姐，你今天怎麽了？魂兒都飛了似的……”辛夢關切地問，聲音低柔卻滿含擔憂。
    陳冉的眼神依舊呆滯，望著外頭熙熙攘攘的隊伍，冷冷道：“你看，他們回來時多開心啊……”
    辛夢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遮陽蓬前早已排起了長龍，大家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證明著自己的身份；而近處，那些原本邋遢的人們也被匆匆安排進休息間，經簡單整理後，一個個精神抖擻地走出來覓食、接受木係和醫生的檢查，甚至在巴士和客車上圍坐聊天，整副劫後餘生、熱鬧非凡的景象。
    “是啊，”辛夢輕歎一聲，“能回來誰不樂？回想起那些日子，簡直就像置身地獄……”她話音未落，渾身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陳冉卻低聲呢喃，語氣裏隱隱透出一絲苦澀：“他們真好……”
    辛夢急忙追問：“什麽？陳姐，你這是……你沒事吧？”
    “都是她！我本來也有這個機會的！都是她！都是她！”陳冉的眼神突然變得怨毒起來，如同淬了劇毒的刀鋒一般，死死地盯著某個虛無的方向，口中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
    辛夢嚇得魂飛魄散，連忙伸手捂住陳冉的嘴巴，聲音顫抖地哀求道：“我的天哪！你還要不要命了？！要是被人聽到…”她膽戰心驚地左右看了看，生怕隔牆有耳，“要不是楊小姐，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伺候哪個惡心的老男人呢！說不定哪天就像小夭那樣了！你…你反倒埋怨起她來了？！”
    她口中的小夭，是比她們更早就在那個如同人間煉獄般的“樓子”裏的一個姑娘，長得十分美貌，而且還是三階水係異能者，在那些人眼中已經算是非常上檔次的“貨物”了。但是，她在第一次招待一個身份尊貴的客人時，因為不堪受辱而失手將那人給廢了。後來，老板震怒，為了給那位貴客一個交代，對小夭進行了極其殘忍的折磨和糟蹋，然後每次有新人進來，都會把奄奄一息的小夭拖出來給她們看，以此來震懾她們。
    那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彘！雙手雙腳都被砍斷，乳房被烤焦，鼻子和耳朵都被割掉，一隻眼珠子被挖去塞進了惡心的蟲卵，而且每天還要被迫伺候那些畜生不如的東西。幾乎每個人看到她都會忍不住狠狠地嘔吐，好幾天都吃不下飯，晚上還會做噩夢。可就是這樣，上個星期，小夭還被人帶走了，說是送去了哪個研究院，要活生生地被人切片研究，還要進行各種各樣的實驗，甚至可能被泡在藥水裏做成標本！
    每每想起小夭的慘狀，辛夢都會渾身發寒，而將她從那個鬼地方帶出來的楊子晴，更是讓她感激涕零，恨不得為她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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