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得化不開。
    蘇淺攥著鏈墜的手沁出薄汗，鏈墜燙得幾乎要烙進掌紋。
    顧長風被賴星瀾半架著，白瓔的機械臂在身側發出細微嗡鳴，沈暮羽的指尖始終抵著耳麥——他們剛從柳如煙設的陷阱裏鑽出來，卻一頭撞進更陌生的荒原。
    "她可能還在附近。"賴星瀾突然壓低聲音。
    他的瞳孔在黑暗裏縮成細線，盯著左側那叢晃動的枯草。
    蘇淺順著看過去，除了被風掀起的草浪什麽都沒有，但後頸的汗毛卻豎了起來。
    "哢——"
    腳步聲比預想中更近。
    沈暮羽最先反應過來，反手抽出腰間短刃。
    白瓔的機械臂彈出鋸齒，葉嵐退到蘇淺身側，手指扣住背包裏的試劑管。
    顧長風靠在賴星瀾肩頭，喉間發出模糊的警告聲。
    但出現的不是柳如煙。
    是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他踉蹌著撞開最後一叢灌木，膝蓋重重磕在碎石上。
    蘇淺看清他的臉時倒抽一口涼氣——是秦霄，那個總把傭兵徽章別在領口的流浪漢子，此刻左臉腫得老高，右肩的傷口翻著紅肉，血順著指尖滴在地上，連成暗紅的線。
    "你們不該來這裏......"他撐著膝蓋喘氣，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撕傷口，"這裏是他的獵場。"
    蘇淺蹲下身扶住他胳膊。
    秦霄的皮膚燙得驚人，像是燒著了。"誰的獵場？
    柳如煙？"她問。
    秦霄搖頭，血珠甩在蘇淺手背。"楚天行的秘密試驗場。"他抓著蘇淺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肉裏，"柳如煙引你們進山洞，是為了在顧長風身上裝追蹤器。
    現在——"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蘇淺衣角，"現在整個試驗場的人都在找你們。"
    沈暮羽的耳麥突然發出刺啦聲。
    他扯下耳機扔在地上，金屬外殼冒出青煙。"信號被屏蔽了。"他說，"如果秦霄說的是真的，我們現在等於站在靶心。"
    "建議趕緊離開。"秦霄扯下衣角纏住肩頭傷口，動作生硬得像在扯別人的皮肉，"否則等他們啟動精神控製裝置......"他沒說完，眼神卻比夜色更冷。
    白瓔的機械臂突然抵住秦霄咽喉。"為什麽幫我們？"她的聲音像齒輪摩擦，"流浪傭兵什麽時候開始講仁義了？"
    秦霄笑了，血從嘴角溢出來。"顧長風救過我命。"他說，"三天前我中了陷阱，是他替我擋了一刀。
    他臨終前說"護好蘇淺"，所以我爬也得爬來報信。"
    賴星瀾的手指在蘇淺腕上輕輕一叩。
    她明白那是"小心"的暗號。
    但不等她開口，顧長風突然在賴星瀾懷裏動了動，嘶啞著嗓子說："秦......可信。"
    蘇淺鬆了口氣，卻沒完全放下戒備。
    她蹲到秦霄麵前，聲音放軟："你知道初代實驗嗎？"
    秦霄的瞳孔縮了縮。"隻聽過一個名字。"他說，"林昭。"
    "林昭？"葉嵐突然插話。
    她不知何時翻出個小本子，快速翻頁，"初代實驗日誌裏提過，是實驗體07的代號。
    後來......"她的聲音頓住，"後來實驗體07在第三次腦波共振時失控，被銷毀了。"
    秦霄盯著葉嵐手裏的本子，喉結動了動。"我父親是實驗員。"他說，"他死前塞給我個東西。"他抬起左手，腕間戴著枚青銅徽章，刻著扭曲的符文——和山洞石壁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葉嵐的手指瞬間攥緊本子。
    她不動聲色繞到蘇淺身後，低聲說："這符文我在古籍裏見過，是初代實驗用來鎖定實驗體的標記。"她的呼吸掃過蘇淺耳尖，"秦霄的父親，可能不是普通實驗員。"
    蘇淺的指甲掐進掌心。鏈墜在她頸間發燙，像在呼應什麽。
    "先找地方落腳。"她站起身，"廢棄城鎮就在兩裏外。"她記得顧長風昏迷前在地圖上指過那個點，"幸存者應該還在。"
    廢棄城鎮的鐵門鏽跡斑斑。
    沈暮羽踹了三腳才踹開，門軸發出的尖叫驚飛了幾隻烏鴉。
    裏麵的景象比蘇淺想象中好——篝火堆還冒著餘煙，木桌上擺著半塊黑麵包，牆角堆著成箱的壓縮餅幹。
    "有人。"白瓔的機械眼閃過紅光。
    話音未落，六個舉著木棍的人從二樓衝下來。
    為首的老者白發齊肩，左眼蒙著黑布，右手握著把生了鏽的獵槍。"你們是誰？"他喝問，槍口對準蘇淺眉心。
    "我們是來對抗楚天行的。"蘇淺舉起雙手，鏈墜在她鎖骨處晃了晃，"顧長風讓我們來的。"
    老者的槍口顫了顫。
    他盯著蘇淺看了三秒，突然扔掉獵槍衝過來。"顧先生......"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顧先生他......"
    "他受了重傷。"蘇淺扶住他，"但還活著。"
    老者抹了把臉，轉身對其他人喊："是自己人！"那些舉著木棍的人這才放下武器，有人跑著去搬椅子，有人往篝火裏添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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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方遠山。"老者擦了擦手，"這裏的幸存者都是楚天行實驗的受害者。"他的目光掃過秦霄的傷口，"你們遇到柳如煙了？"
    蘇淺點頭。"她引我們進山洞，想追蹤我們。"
    方遠山的黑布下傳來一聲悶笑。"柳如煙？"他說，"她連自己都是棋子。
    真正推她出來的，是"灰燼議會"。"
    "灰燼議會？"葉嵐重複，"我在實驗日誌裏見過這個名字，是資助初代實驗的神秘組織。"
    "他們從沒停過。"方遠山的手指摳進木桌，指節發白，"這些年他們重啟實驗，用精神控製裝置操控普通人當活靶。
    柳如煙......"他突然劇烈咳嗽，"她是議會培養的"引導者"，專門把獵物引進試驗場。"
    "那楚天行呢？"沈暮羽問。
    方遠山抬起頭。
    他的右眼渾濁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刀。"楚天行？"他說，"他不過是議會養的一條狗。
    真正......"
    他的話被一聲脆響打斷。
    是鏈墜。
    蘇淺頸間的銀鏈突然崩斷，鏈墜"當啷"掉在地上，在方遠山腳邊滾了半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過去，包括方遠山。
    他的右眼猛地睜大，黑布下的左眼突然滲出鮮血——像有什麽東西在他眼窩裏攪動。
    "真正操控的是——"方遠山的聲音突然變了，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
    他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向蘇淺，"是她頸間的......"
    "砰！"
    白瓔的機械臂甩出一枚鋼釘，精準釘穿方遠山右肩。
    他慘叫著摔倒，眼睛裏的血順著黑布往下淌。
    幸存者裏有人尖叫，有人衝過來要搶鋼釘。
    蘇淺彎腰撿起鏈墜。
    它不再發燙，反而冷得刺骨。
    她抬頭時，正撞進賴星瀾沉得像深淵的眼神。
    沈暮羽已經抽出短刃護在她身側，葉嵐攥著本子的手青筋暴起，秦霄站在陰影裏，腕間的青銅徽章泛著幽光。
    方遠山在地上抽搐，嘴裏還在重複那半句話："真正操控的是......真正操控的是......"
    夜色更深了。
    風卷著沙粒拍在破窗戶上，像有人在外麵敲摩斯密碼。
    蘇淺握緊鏈墜，突然聽見極輕的"哢嗒"聲——是鎖扣閉合的聲音。
    她低頭看向鏈墜背麵。
    那裏不知何時多了道劃痕，隱約能看出兩個字：林昭。
    尖銳嘯鳴撕裂夜空。
    蘇淺仰頭時，金屬陰影已遮住星光——上百架無人機從雲層鑽出，螺旋槳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快撤！"秦霄踉蹌著撞開擋路的幸存者，槍傷處的血浸透繃帶，"無人機帶聲波幹擾器，三秒內會鎖定熱源！"
    方遠山突然發出低笑。
    他右肩的鋼釘還在滲血，卻用左手撐著桌子爬起來，黑布下的左眼湧出更多血，在蒼白的臉上洇成暗紅地圖。
    蘇淺看清他嘴角弧度時，後頸寒毛倒豎——那笑意太從容，不似瀕死之人。
    賴星瀾攥緊蘇淺手腕，指腹重重碾過她脈搏。
    這是他們約定的"跟緊"暗號。
    沈暮羽反手拽住葉嵐背包帶，白瓔的機械臂扣住顧長風腰側，一行人朝鐵門狂奔。
    "秦霄！"蘇淺回頭喊。
    那個總把傭兵徽章別在領口的男人正站在篝火旁，青銅徽章在火光裏泛著幽藍。
    他沒看她，隻盯著方遠山，聲音像淬了冰："顧長風救我時說過，有些債得用命還。"
    "轟——"
    最近的無人機射出激光，在他們腳邊炸出焦黑坑洞。
    賴星瀾拽著蘇淺撲向牆角，沈暮羽的短刃劃開撲來的無人機螺旋槳，金屬碎片擦著葉嵐耳尖飛過。
    "抱歉。"秦霄的聲音混著無人機轟鳴，"但我得確認父親留下的秘密。"
    他拇指按在徽章刻痕處。
    青銅突然泛起刺目白光，像有人在他腕間點燃了小太陽。
    蘇淺被強光灼得閉眼，再睜眼時，所有聲音都消失了——無人機的嗡鳴、幸存者的尖叫、白瓔機械臂的運轉聲，全被按了靜音鍵。
    她感覺賴星瀾的手在鬆。
    沈暮羽的短刃當啷落地。
    方遠山的笑凝固在臉上，左眼的血珠懸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
    然後是天旋地轉。
    蘇淺最後看到的畫麵，是秦霄腕間的徽章裂開條細縫，裏麵露出半枚和她鏈墜一模一樣的銀飾。
    意識消散前，她聽見極輕的低語，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林昭......終於找到你了。"
    再睜眼時，頭頂隻有潮濕的黴味。
    地下室的牆皮剝落，一盞昏黃燈泡在頭頂搖晃。
    蘇淺動了動，發現手腕被鐵鏈鎖在鏽跡斑斑的水管上。
    遠處傳來腳步聲，混著金屬摩擦的嗡鳴——是白瓔的機械臂？
    她喉嚨發緊，盯著腳邊幹涸的血跡。
    那痕跡延伸向門口，在黑暗裏勾出模糊的輪廓，像誰被拖行時留下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
    蘇淺屏住呼吸。
    陰影裏走出個人，銀質麵具遮住半張臉。
    他抬手時，腕間青銅徽章閃過冷光——是秦霄。
    但他的眼睛，不是原來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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